誰在我的胃裏放了一把火,燒得它一陣一陣的痛。在如此劇烈的疼痛下,我的意識竟漸漸模糊,好困,好累,好想睡一覺。
身體越來越沉重,仿佛綁了塊千斤頂,一路向下墜,墜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去,隻要是沒有程北河的地方,讓我去哪都好,哪怕再也醒不過來。
“哭什麼哭,趕緊把人送醫院!”
好像聽見一聲尖銳的哭喊,然後身體一輕,搖搖晃晃地飛速移動,耳邊有紛亂的聲音,關心的、擔憂的、自責的、謾罵的……絡繹不絕。
“我女兒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就跟你拚了這條老命!”
嗬,這是媽媽的聲音,我能想象到她雙目通紅,怒發衝冠的模樣,她一向寵我,待我如親生。
在我記事以來,她就一直陪著我和爸爸,無論我們多窮困潦倒,多麼不濟,她一直不離不棄,即便後來她給這個家再帶來一個小生命——弟弟。我也獲悉其實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即便她大部分的寵愛還是不可避免的給了弟弟,但我還是敬重她,喜歡她,隻認她這一個母親。
隻是對不起了,末了末了,竟讓你們如此傷心。我許不了什麼來生相報,唯一能說的,隻有對不起。
“她自尋短見,關我屁事,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好你個臭不要臉的小子,要不是你在外麵找了個小狐狸精,我女兒會……”
“拜托!我跟葉知秋連證都沒領,我還有權利去認識新朋友!”
程北河,是程北河的聲音,我不是再也不想見到他,為什麼現在還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他一眼。葉知秋,你真是賤到家了啊,他那麼混蛋,你怎麼還這般念念不忘。但,就是好想睜開眼,或許這是最後一麵了。
眼皮像是黏在一起,怎麼都睜不開。砰的一聲,各種嘈雜都被關在門外。這是手術室吧,我能感覺到來自頭頂的那束強光,也隱約能聽到醫生護士的話語聲,那一下一下的滴滴聲卻是無比的清晰,我聽著那代表自己心跳的滴滴聲,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待我再清醒過來,就隻聽到滴聲長鳴,醫生對著護士搖搖頭,除下手套宣布:“死亡時間,淩晨1點46分。”
我怔怔地立在自己身邊,端詳著這張蒼白的臉,這是我麼?原來我被感情折磨的如此憔悴不堪,再也不是當年意義風發的美少女戰士了,怪不得程北河在領證前告訴我,他不打算和我結婚了。是吧,換做是誰,都不想和這樣一個憔悴蒼白傻不拉幾的姑娘共度餘生吧。
我跟著醫生護士往手術室外走,醫生宣布完我的死訊,媽媽像是瘋了一般的拽著醫生的衣領哭喊著不可能,弟弟和爸爸拖開了崩潰中的媽媽,醫生和護士也趁機倉皇而逃,於是我終於看見了程北河,他靜靜地立在哪,眼中滿是驚異。
弟弟走到他麵前,一拳將他撂倒,我看著他捂著臉坐在地上森森地笑,等等,他眼中那亮晶晶的是什麼,是眼淚麼?他為我哭了麼?
我迫不及待地向他走去,想仔細地看看他眼中那悲戚的神彩到底是什麼,可我一踏出手術室,外麵的光景就全變了,變成漫無邊際的白光,白光裏竟全是我這一生難以忘懷的場景。
--1歲的時候,爸爸領著一個女人回家說:“秋秋,媽媽回來了。”
我看見那個步履蹣跚的稚兒走向爸爸,拉住他的手,一臉茫然地望著麵前的女人。
女人卻蹲下身子,將那稚兒攬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愧疚地說:“秋秋,是媽媽不好,不該離開你這麼長時間,媽媽再也不會走了,媽媽會永遠陪著秋秋。”
懷中稚兒哇的一聲哭,哭得我心都酸了,可那不就是我麼。
--5歲的時候,爸爸坐在椅子上,一聲接一聲的歎,麵前的煙缸裏塞滿了煙頭,烏煙瘴氣的讓我看不清他的麵容。
媽媽坐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一臉的堅定。爸爸仍自責地說:“是我沒用,沒保住這個店,讓你吃盡了苦頭。”
媽媽卻笑著看他搖頭說:“你知道的,我嫁給你是因為你這個人。”
我看見小小的自己衝到爸爸的懷裏揚著拳頭說:“爸爸,等我長大了,我幫你去揍那些壞人!”
--7歲的時候,媽媽生下了弟弟,我看著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背著小書包一顛一顛地往家趕。
媽媽懷抱著嬰兒坐在床上,臉上滿是和煦的笑,爸爸也很開心,招呼小姑娘趕緊過去看看。媽媽騰出手摸著小姑娘的頭說:“秋秋,這是弟弟,以後你可就是大姐姐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嬰兒嬌嫩地肌膚,驀然仰頭問:“以後爸爸媽媽會比較疼弟弟吧?”
爸爸一愣罵道:“胡說!”
媽媽卻是將弟弟交給爸爸抱,然後將小姑娘攬在懷裏如初見時一般的安撫:“不會的,不管怎麼樣,媽媽都會疼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