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七嘴八舌地開始倚老賣老,口若懸河,指點江山。霎時,榕樹底下宛如清晨的菜市場。
“嗨呀,一看姑娘你便是太年輕,沒吃過苦頭。我們村裏有好些經曆過逃荒的老人啊,這麼些年過來,什麼場麵沒見過!”
“就是,你們小娃娃到底是沒經曆過事,這才哪兒到哪兒,用不著慌亂。”
村人們倒不是完全不緊張,全賴他們這兒不是鬧旱災洪災的地方,家家戶戶的儲備糧食都還算過得去,心裏多少有些底。
不像西部老家,常年風沙幹旱,莊稼都種不活。如今人也活夠了歲數,沒什麼遺憾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輩。
跑唄,跑去哪兒不是活。
苗新雨連連點頭,跟她想象中的逃荒不一樣。
“我們也不是多舍得如今攢下的家業,哎,還不是倒楣慣了!”
小時候跟祖輩逃過荒,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想起那段日子。蒼天不開眼,幾十年了又撞上一回!可如今小輩都在場,他們便不能表現出哪怕一絲怯弱和慌亂。
就算是天塌了也得嘴硬頂著。
“那不知村裏何時啟程?逃往哪一處?”苗新雨好奇道。她並不太關心目的地,但還是要走流程問一嘴。
老村長用拐杖指了指一個方向,“南邊。老夫打算帶領鄉親們去嶺南討生活。”
浣溪眉頭微皺,“為何是南邊?那裏最近可是在發大水,別人都往外跑,老丈為何偏生往那裏走呢?”
“嘿嘿,”老村長端得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老頭子我雖然沒讀過書,卻是聽過一個道理——苛政猛如虎。”
他們,躲的是亂兵,是繁重的徭役,是苛政雜稅!
南方的雨季頂一頂就過去了,哪怕它下個一年半載,帶來的損害都不如亂兵鬧上一回。遑論還有貪官汙吏手底下日漸加重的賦稅。
正巧,嶺南如今的父母官,是一位有名的清官。他年少成名,為官後,一生不是被貶,就是在被貶的路上。而被貶到的荒涼之地,在他的治理下都逐漸百廢俱興。
每當他任滿離去時,百姓無不挽留。可他剛做出點成績,總被立刻貶去更遠的地方。
如今,正是便宜了他們。位處大周西南的清溪鎮距離嶺南並不算太遠,正是近水樓台。你說他們是選它呢,還是選它呢?
“但是……”采桑臉色為難,與母親芹娘和兩個夥伴悄聲道,“姑奶奶她們要去的,是北邊呀。”雖然她不知道具體是北到什麼程度。
長安也是北,幽州也是北,平北都護府更北。再北,就是契丹人的領地了。
“啊!!”浣溪忽然打通了關竅,驚叫出聲,又連忙捂住了嘴。
難怪姑奶奶要趕她們走呢!原來,林家要投奔是勢力這般危險。
林家是靠走鏢起家的,一代過後就沒落了。大少爺雖是官場失意,卻仍正值壯年,有建功立業之心在所難免。如此一來,林家將前程押在哪一方,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怎麼了?”采桑被浣溪的驚叫嚇了一跳,問她原由,對方卻閉口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