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茫茫大山深處如日中天的蜀山道門一枝獨秀,以前百花齊放的江湖銷聲匿跡。南嶽疆土向西延伸到蜀山腳下。北方混亂,小國大國共計二十三個。再往北就是冰天雪地。
北方耐寒的樹木不多,其中屬竹類就更加少見了。奇萊山頂有一處竹林,密密麻麻好大一片,竹林中間幾間小屋,原本隻有兩間,楊錦繡來了之後吃不慣北方的菜,就竹籬圍了一小塊地,托下山采購的師兄帶了好些種子,胡亂撒在土裏,不久就長了起來。那時到山上半年後的才將將十一歲的少年憋著性子隨山下的秋水大娘學做飯伺候人老架子大的老頭。年過半百但風韻猶存的秋水大娘不喜歡別人叫他大娘,一聽見就會提起木棍邊追邊打邊罵。楊錦繡剛來的時候跟著師兄師姐喊大娘,被木棍不痛不癢的打了一頓之後就學乖了,喊姐姐,從此秋水大娘每次都對他笑臉相迎,有時候楊錦繡就會大義凜然的幫著秋水姐姐追打那些不知好歹的師兄師姐們。
被哄開心了,秋水大娘就會上山給孤苦伶仃的一老一小做頓香噴噴的飯菜。沒到這時候老頭總會不情願離開那個堆滿在楊錦繡眼中是廢紙的書屋,最後實在熬不過饞蟲,腆著肚子出來一頓狼吞虎咽,然後拍拍肚子繼續回小屋對著一堆廢紙唉聲歎氣。小的跟老的一個德行,狼吞虎咽,兩人你來我往,三兩下就消滅幹淨,實在不是楊錦繡不斯文,而是動作慢了就搶不到了。秋水大娘上山做飯從來不吃,就看著兩人你爭我奪,她就小姑娘似的撐著腦袋發呆。
這年山上大雪,竹林裏卻是溫暖如春,一片雪花都不曾落下。
竹子耐寒,成年的竹子根須繁盛,把泥土結成塊,就好像封住了自己的氣息,慢慢死去。山上竹子不太多,死一顆就少一顆,楊錦繡來了後,每天幹完瑣事無聊除了到老頭的書屋裏偷書看外,就是扛著鋤頭給這一群竹子鬆土,兩年下來,本來每年都要死好多翠竹的竹林竟越發茂盛起來。後來楊錦繡就砍了些竹子請師兄們幫忙搭了個小屋,作為自己的“閨房”。
楊錦繡從竹床翻身而起,在另一個屋子裏的陶罐裏舀了一碗米,準備做早飯。老頭依舊盤膝坐在隔壁地上咬著筆頭,地上是涇縣上好的生宣,吸水性好沁水性強,多用來潑墨山水,能達到水走墨留的藝術效果,是名家大師鍾愛的筆下之物,筆是普通的長鋒羊毫。紙上留下了許多歪歪扭扭的線條,就像個小孩胡亂塗抹的痕跡。楊錦繡向來是懶得管那麼多,照顧好自己的小菜園子就夠了。
半個時辰後,聞香而來的老頭幾口刨完就匆匆跑回去。楊錦繡收拾完碗筷,在吃飯用的石桌上鋪上宣紙,大大咧咧寫了個“雪”字,還在右下角提上自己的名字。字是老頭教的,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裏去。名字是他在書屋裏一本《清水流派大法》裏找出來的,先找到楊字,照著些,後麵兩個字依葫蘆畫瓢,寫了個七分形似,還剩三分楊氏。那本《清水流派大法》作者是一個叫清水先生的人,楊錦繡對此人印象極深,因為每頁上麵和下麵都有這幾個字。老頭說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寫的武功秘籍,欣喜若狂的楊錦繡當寶貝看完了,沒看懂,最後也就不以為然了,隨手扔在角落,沒事幹就拿出來照著寫個字,不得不承認上麵的字很好看。
大作完成,提上名字,用墨汁作印泥按了個手印,小心吹幹,隨手撿了塊石頭壓住。挑著水桶下山的時候,在竹林邊上看見一根竹子葉子有些幹黃,又回去拿了鋤頭連根刨起,鬆了土重新栽種,接著捧了些雪放在疏鬆泥土上,要是死了可就不好了。
才十二歲的孩子抬頭看見紛紛揚揚大雪,眼眶猛然就紅了。
就蹲坐那顆新栽的將死的細竹下,倚著發呆。眺望遠山,茫茫大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小時候楊錦繡眼中的娘親是很美的,所以他和李根合一起在白沙城裏亂逛的時候從不亂瞟漂亮姐姐。他最喜歡娘親做的蒸餃,肉餡的,吃的時候總是滿嘴油,那時候李根合總是愛來蹭飯,兩小孩就一起搶。嘴裏塞得鼓鼓的,手上卻不停。白沙城是小地方,人卻不少,地處東西要道,來往的商客就像下雨搬家的螞蟻一樣,絡繹不絕。娘親把秀好的荷包香囊擺在城外垂柳下賣,生意好,楊錦繡也就得以一個月就能吃上一頓蒸餃。他記得娘親手很巧,繡花的時候從來不會被針紮到,但卻要熬到很晚,楊錦繡扒開娘親的頭發找白頭發,一次能找到好幾根,他把它們拔下來燒了,後來越來越多,就沒有拔了。
透過模糊的視野,少年看見上山的小路上兩個模糊的身影,就趕緊把淚水抹幹,站起身看到來人是一身白衣的大師兄和一個裹著棉襖的小女孩。
楊錦繡喊了聲:“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