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周僖歇斯底裏地喊著,全無了帝女的風姿與冷靜。
柔奴已哭得淚流滿麵,抽抽嗒嗒地跪在地上:「您,您不能出去!陛下說,鎮國大將軍正從京郊趕來,讓奴婢……讓奴婢在這兒一定要護好您!」
「放我出去!!!」周僖望著寢宮外亮起的萬家燈火,及皇城的哭聲與喊聲,欲破門而出,救她的父皇與母後——柔奴哭喊著上前拽住她時,一支利箭自寢宮外射入,生生地貫穿了她漂亮的脖子,血濺了周僖一臉。
周僖怔怔地看著柔奴倒下,悲痛與驚恐:「柔奴?」話一畢,一支支利劍自窗台射入,隨後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她自月光的照印下,能清晰地看見北夷軍獨特有的黑盔輪廓,可不等她後退,寢宮的門已經轟然倒塌,伴隨著兵戈與盔甲的響聲,一群北夷黑甲,旁若無人地大步踏進,領頭的見到倒地的伏屍,嫌惡地“嘁”了一聲,隨後終於注意到角落已拔下簪子對著他們的周僖。
「你們別過來!」周僖已然滿頭大汗,過去養尊處優的她,實不曾麵臨著這樣的境地。
「唷,南慶貞文公主?」「果真如傳聞一樣,是個美人兒——」「嘖,這腰臀,不知怎樣地教人銷魂……哈哈哈……」
耳聞著下流與羞恥的評價,周僖慍怒地衝上頭,欲與他們同歸於盡,卻生生地奪了簪子,剝扯去了華麗的衣裳,而她的尊嚴,也在今夜今時,被北夷狠狠地踐踏在腳下。
今夜,是比上一世還要驚恐血腥的噩夢。
那一群北夷的黑加軍似仍不過癮,提著衣衫不整的她,徑直地丟在了已橫屍遍野的王城廊下,恥笑與羞辱,她寧可尊嚴地死在上一世的城樓之下,也不願經曆如今的噩夢。
少年郎馳騁烈馬而來,盔甲已然染著人數不盡的鮮血,在王宮屠殺的亂象之中,斬了一群黑甲兵的頭顱,救下已奄奄一息的周僖。
鍾樓最高處的白明卿,冷冷地視著王城的景象,包括周僖的屈辱,一點一滴地看在眼裏,卻不曾一點動作,直至程頡將周僖抱上烈馬,衝出皇宮時,始才淡淡地抬手,阻止了城樓上的弓箭手:「放他們走罷,貞文公主…」隻是一瞬的慟色,稍縱即逝:「活不久了。」
今夜,倏然下起了大雨,好似是老天爺,在祭奠國破的南慶。
周僖強撐著意識,卻一口血吐在了程頡的衣服上,在模糊中,她睇見了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那位在她上一世不曾有過交集的小將軍,在夜色中,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一路衝出皇城,見人便殺,毫無滯留,可她已然痛得說不出話,一位黑甲尋樂之後,朝她的下腹狠狠紮了一刀,雖不深,可已流了一路的血,亡國公主,命運如此。
「你叫……什麼名字……」懷中脆弱的人問得極輕。
程頡一頓,沒有低下頭去看她:「程頡。」他回答得既幹淨又利落。
可周僖再撐不住,死在了大雨傾盆之時,程頡懷裏的馬背上。
孤月郎朗之下,他喝停住了馬,紅著眼,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已經澆濕了麵容,他珍愛地闔上懷中女子的眼睛:「抱歉,我來遲了一步。」
原來,她從不是什麼祥瑞之身。
宣應四十五年秋,白氏亂國,戧南帝南後,傳貞文帝姬葬於郊野,鎮國少將軍程頡戰死,白明卿登基稱帝,改號為“應”,奉寧氏為後,逾五年,滅北夷,一統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