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大漠煙塵幹戈定,
瀟湘別後是三秦。
春明一夜寒風漸,
鏡底霜華未染心。
第一章塞外豪情藏心計
天順五年,五月初八。
這是一個平凡的日子。既非黃道吉日,也非佳節良辰,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然而,在這個地處漠北的小鎮上,卻是一個眾人期盼已久的日子。所翹首企盼的,正是邊境上獨一無二的——榷市。這個生活寒苦的地方,唯一能讓眾人打心底快樂起來的,無非是每月一次的榷市買賣。中原來的客商會帶來五彩繽紛的絲綢,素淨的青花瓷,關外的牛羊販子會趕著大批牲口來交換,長白山的參客也會將珍藏的野山參、鹿茸、貂皮等帶來,尋找合適的買家。
商販絡繹不絕,往來人流揮汗如雨,摩肩接踵,好一派人間氣象。
秦樓之中,有人坐在靠窗的雅座,冷眼看著樓下集市的繁華倥傯。
他已坐了很久了,罩著黑紗的鬥笠使人看不清他的真麵目。身上著一件關外人常穿的黑色裘衣,腰間係的一把鯊魚皮外鞘的寶劍,此時正擱在桌子上。一隻指節修長的手,握著半杯酒,卻仿佛忘記了一般不見入口。
漠北邊關,本多事之地,往來人物品流複雜,故而也無人特別關注這個蒙麵劍客。
店小二上過菜之後,又去應酬別的客人了。
這時,樓下人流中突然起了一陣喧囂,幾匹駿馬撒開蹄子,從大道上奔來,幾乎不理會周邊人的閃躲呼喊。
樓上不少客人都探頭看去,有眼尖的發現馬上健兒皆頭係紅巾,忍不住叫喚出來:
“是落日牧場的迎賓騎士!嗬,這麼大陣仗,不知迎的哪位貴客?”
隻見一行八騎風馳電掣奔到樓前,就在大家以為他們要破門而入之時,八個騎士一起勒馬提韁,八皮駿馬一起嘶叫著人立而起,緊接著三十二隻蹄子一齊落地,再也沒有半點雜聲。
正在眾人驚歎於馬上健兒精湛的騎術時,八個騎士突然從馬背滾落,持劍跪地。
帶頭的騎士朗聲道:“家主恭請周大爺駕臨落日牧場!”
攝於這些騎士的騎士,原本喧囂的秦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人人都在觀望,不知哪一位是落日牧場的貴賓。
如果有人能揭開那層蒙麵的黑紗的話,就會看到一抹嘲諷的微笑在那劍客的嘴角倏忽而逝,他將手中握著的半杯酒喝了下去,又從容自在地為自己倒了另一杯,似乎酒興開始濃了。
樓下的騎士們可沒有這等好耐性。幾人眼神一交流,靠後的兩位騎士突然一個縱身,躍上房梁,再一個倒掛金鉤,翻身便來到那蒙麵劍客的周圍。蒙麵劍客倒酒的動作一停,那兩個騎士很知趣地沒有再靠近,隔著一丈多的距離,再次持劍跪下。
樓下領頭的騎士再次中氣十足地朗聲道:“落日牧場有請周大爺,家主恭候多時了!”
這回任誰都看出落日牧場的騎士是衝著那蒙麵劍客而來的,秦樓中的客人夥計竊竊私語著,誰也不敢高聲說話。
“想不到,我一來,他便料著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那蒙麵劍客摘去鬥笠,露出他的廬山麵目來。隻見他約莫四十歲的樣子,麵上已有了風霜之色。說話之時眉毛微微挑起,眼睛不大看人,然而樓上樓下諸人的站位、姿態卻無一不收攝在眼底,時而流露出一絲狡黠的精芒。
“既如此,戚傲天何不親自來找我?派些卒子來,不是多此一舉?”
說著轉過身來,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騎士。兩位騎士被他的眼光掃過,隻覺心中一涼,芒刺在背似的難受。
樓下的騎士正思量著怎生答話,卻聽遠處一陣馬蹄聲響,臉上不禁露出喜色。
果然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仿佛晴空落下個霹靂。
“淮安兄,多年不見,怎的如此急躁,為難起小輩來了?”
那聲音顯然離此甚遠,然而吐出的每一個字,卻清清楚楚落在人們耳邊。不一會兒,一匹白馬如流星似閃電,進入人們的視野。有一人圍著銀灰的披風,像一根竹竿筆直地立於馬背上,無論馬背如何顛簸,他卻穩如泰山。
眼看著就要撞進大門,卻見人馬乍然分離,馬兒自發地收蹄嘶鳴,再看那人,一個鷂子翻身,已穩穩當當落在黑衣劍客的對桌。
“周兄,見了小弟,也不親熱親熱,好生冷淡啊!”
那人滿麵笑容,身形一動迎了上去,仿佛舊友相會一般,說著便伸手去拿黑衣劍客握著劍柄的手腕。
黑衣劍客麵色一變,手上帶鞘的長劍劍身一翻,正要壓著那人的手背。那人變招也是極快,變抓為指,腳下順勢推進兩步,襲向黑衣劍客肘上的曲池穴。黑衣劍客忽的撤手,長劍眼看落地,卻見他腳尖一點,劍身直立起來,恰好擋在肘邊曲池穴上,身子一側,左手便向那人肩頭拿去。
“好厲害的擒拿法。”那人忽的大笑,形如鬼魅,倏忽之間飄出三尺之外。黑衣劍客也不追擊,翻手將長劍扣在桌子上,又拿了杯酒仰頭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