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皇叔在自己背後留下的累累戰果。

“陛下不該來此。”雲幼清道。

紀宣靈對他這副冷漠的態度習以為常,也不爭辯,反而腆著臉上前替他披上了外袍。

“我與皇叔,許久未見了。”

雲幼清被他黏糊又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起來,隻好又退了退,別過臉去,“不過小半年而已。”

紀宣靈笑著應道:“是,小半年,近六個月。”

與他而言,也已六年了。

六年裏,終日思君夢不得,他還以為是自己被皇叔厭棄了,所以連在夢裏見一麵都是奢侈。誰知老天竟給他準備了一個如此大的驚喜。

可惜的是,他的感慨萬千,雲幼清絲毫沒有感覺到。

他隻關心紀宣靈什麼時候離開。

“此地離京足有三四個時辰的路程,臣即刻派人護送陛下回去,免得右相和諸位大人擔心。”

若樂正均知道陛下在他這裏,隻怕更要懷疑他圖謀不軌,有弑君篡位之心了。

這會兒倒是開始稱臣了。

紀宣靈好笑地搖搖頭,隨後得意道:“他們不知道我來了這裏。”

他再度逼近,直把人逼到營帳簡陋的床榻邊,然後緩緩扣住雲幼清的手。明明一副氣勢逼人的樣子,說話卻如同一隻向主人搖尾示好的狗崽子:“皇叔,我好想你,你別趕我走了好不好?”

雲幼清麵色複雜。

自兩年前他和紀宣靈因圍場刺殺一事徹底撕破臉皮後,就再也不曾見過紀宣靈這般撒嬌的情態了。

雲幼清想起了昨晚不堪的回憶,某個難以啟齒的地方還有些隱隱作痛,“若陛下是因昨晚的事而感到愧疚,大可不必如此,隻當一場意外忘了便是。”

“忘了?”

紀宣靈眼底驟然現出一絲狠厲之色,雖有克製,但隻那一眼便足夠叫雲幼清心驚了。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眼神。

他不在的這半年裏,紀宣靈竟成長得如此之快?

雲幼清驚訝片刻,迅速接受了這一點,隱約還有幾分欣慰。

紀宣靈眼神變化太快,一眨眼又變回了乖巧的狗崽子。

他低頭替坐在床榻上的人攏了攏衣襟,手指撫上他的臉頰,低聲道:“可我忘不掉了,皇叔。我會一輩子記得的。”

雲幼清心神一震,猛然拍開他的手,再次冷靜地強調說:“那隻是個意外。”

從今晨起,他便一口一個意外,叫人自重,想當這件事不存在。

紀宣靈那時自覺做了錯事,自然說什麼是什麼,如今醒過神來,想明白了事情始末,再叫他放手,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此事不急在一時。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來。

紀宣靈也不惱,笑了下,說:“皇叔沒有一劍殺了我,說明心裏還是有我的。”

“你……”

“再者——”紀宣靈打斷他,“是意外還是人為,現在還尚未分明。”

這話便是要查的意思了。

雲幼清神色不變,倒是多看了他幾眼,隻是最後仍舊回到了趕他走這件事上。

“陛下既是來看我的,如今看完也該早些離開了。”

他一心想讓人離開,紀宣靈卻一門心思,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比雲幼清還要高上一兩寸的個子,硬是耍賴般將其撲倒在床上,“我想跟皇叔待在一起。”

隻有看著他,確認人就在眼前,紀宣靈才覺得安心。

“還是說,這裏有什麼機密是不能讓朕知道的?”

這是二人重逢後,紀宣靈第一次以「朕」來自稱。

明和九年朔雪寒風中的那場兵變,顯然蓄謀已久。說不定,此刻的雲幼清已經有了這個想法。

他試圖從雲幼清的眼裏看出些什麼端倪,卻聽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