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證看著眼前的孩童異於同齡人的表現,卻沒有絲毫的詫異,從墨羽剛醒來之時所透露的信息,便知墨羽內心定是隱藏著什麼非同尋常的往事。這樣的人有著超脫於同齡人的成熟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不瞞方證大師,小子這幾日一直在做一個怪夢。有一戶人家,本是鄉間閑人,上有高齡雙親,下有稚子承膝。日子雖不富裕,卻也知足,融洽的緊。他們本以為這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說到這裏,墨羽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握緊,怒目圓睜,語速越來越快。
“然而一切都在那戶人家喜得二胎的時候發生了改變,自從那戶人家的二子出生,本是風調雨順的世外桃源卻突逢大旱,顆粒無收,之後更有強人為禍鄉裏。然而同鄉之人不思如何改善莊稼,不思如何抗拒強人,隻知一味的責怪那戶人家的二子是掃把星,是災厄之源,到最後,竟是逼得那戶人家不得不將二子送人才得以苟活下去。多年後,二子終於長大成人,在外拚搏出一番基業,本想榮歸故裏,衣錦還鄉。不料迎來的卻是被告知爺爺奶奶,父親阿姐竟是相繼被逼身亡,家中僅剩年邁的老母親一人尚在。”
說到此處,墨羽再也控製不住,淚如泉湧,卻依舊緊握雙拳,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方證,繼續說道。
“然而,即便如此,那一鄉之人還不想放過這對母子,竟集全鄉之人欲逼他們離開祖祖輩輩的生養之地,母親為保二子不被毆打而身故,那二子也沒有得以脫身,最終慘死。敢問大師,此夢何解?”
墨羽說道最後甚至激動的站起身來,渾然不顧一切的朝著方證咆哮著,怒吼著。
“這。。。這。。。”
饒是方證古稀之年,所經之事無數,更是精修佛法。然而卻被此刻的墨羽生生問的說不出話來。這等人間慘劇,雖不說絕無僅有,卻也是即為少數。
這一刻的方證似乎忘了自己高深的武學,也忘了自己多年精修的佛法,隻是因為對麵那少年口中所述,那慘絕人寰的悲劇而震驚的瞠目結舌。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前世之因,後世之果,天理昭昭,因果循環,莫不如是。”
長宣一聲佛號,方證原地盤膝而坐,單掌豎在胸前,左手提起掛在胸口的佛珠,口中開始快速而清晰的念起了不知名的經文,聲音雖小,卻片刻間便充斥著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一句句經文從方證口中吐出,莊嚴而肅穆。
“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前世之因,後世之果。常言道,人死萬事消,今生之人,如何記得前世之事,這是什麼說法,憑什麼要讓今生之人承擔前世之果。敢問大師可記得前世之事?又如何承擔前世之因?”
墨羽對方證所念的經文渾然未覺,已經完全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實在是墨羽在這個世界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方證,方證又三番兩次有恩與自己。心理上有種親近之意,又想到方證的身份乃是天下聞名的少林方丈,於是期望對方能給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然而,方證的這一句偈語卻是讓墨羽無比失望。
“阿彌陀佛,世間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恨,可笑。可恨,可笑。”
墨羽聽了方證的兩段偈語,前俯後仰,又哭又笑,狀若癲狂。
“哎。。。”
方證停止念誦經文,悄然退出墨羽的禪房,空留一聲歎息。卻不知是憂愁這世間多悲苦,還是感慨何時才能佛光普照。
墨羽依舊在笑,也依舊在哭,口中猶自時不時的念叨著“可笑,可恨。”是執著可笑,還是世人可恨。此刻,除卻孤身一人的墨羽,卻是再無他人明白。
或許方證明白,又或許不明白,是以才留下那一聲莫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