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麼?還是藥物的副作用?
不可能的,姐姐,明明已經。。。。。。
但是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那動聽的聲線,那溫軟的手掌,還有隱隱約約的梔子花香。
拉西很想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那張魂牽夢縈的臉龐。
但是在轉頭那一刹那,他卻遲疑了,他居然不敢轉過頭去,他從心底裏害怕,怕連僅有的這一點幻覺都會消失無蹤。
“姐”拉西低低喚了一聲:“你還是那麼小看我。”
身後的她並沒有回答,隻剩下一聲低沉的歎息,說不清到底是哀傷還是無奈。
但是樓下的諾德士兵卻沒有給他任何敘舊的時間,大量箭矢破空而來,徑直射向拉西。
拉西覺察到了,但是他卻沒有躲。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飛馳的箭矢就如用勁全力奔跑的烏龜一樣,一點點慢騰騰地靠近,但是他沒有選擇躲開。
因為他不知道姐姐是否能躲開。
他決心守護著她,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哪怕“姐姐”可能隻是一個幻影!
拉西快速地轉身,向後擁緊那個瘦弱的身體,然後向樓後的巷子躍去,這一連串的動作雖然已快如閃電,但是已經足夠讓後麵的箭矢追上他了,幾隻帶著倒鉤的箭矢噗地插入他的後背。
劇痛幾乎讓拉西站立不穩,兩人身軀緊貼著墜下了樓房,拉西左手護住姐姐嬌弱的身軀,右手不斷揮舞長刀削砍下落時遇到的障礙,在某些來不及揮刀的障礙上,他毫不猶豫地用身體擋住姐姐,一時間拉西的身上便劃出無數處傷痕,鮮血直流、觸目驚心。
他忽地覺得不對勁,手中的軀體似乎一點重量都沒有,輕的有些易於尋常。
拉西連忙轉過頭去,卻發現姐姐早已嘴角流血,麵色慘白,但卻依然帶著淡淡的微笑。
他發現自己開始發抖,而且抖得愈加厲害。
不過很快他就停止了顫抖,因為他發現姐姐的身體越來越模糊,竟像輕煙一眼慢慢地飄散,最後消失無蹤!
“不!”拉西仰天哀嚎,簡直像是野獸在絕望地悲鳴:“不!不會這樣的!不要走!你不要走!”
全身的傷口好像在一瞬間全部綻裂了一樣,發出了難以忍受的疼痛,拉西隻覺眼前一黑,趴倒在地。
拉西眼中的世界在慢慢地變黑,隻剩下一絲絲姐姐留下的氣味,縈繞不散。
那絲氣味恍恍惚惚,竟像一縷若有若無的絲線,穿過已經模糊的意識,係住心靈中最深處的一點光景,然後緊緊纏住,往外拉扯。
漸漸地,眼前的畫麵再次清晰了起來。
那個已經被埋葬在內心深處的那個雨夜再次回到拉西的麵前。
“賤民!你們這些賤民,就和狗一樣卑賤!還和我談感情!哼!”高大的諾德貴族男子一邊叫罵著一邊用力踩踏著匍匐在地的女人。
而她那因痛苦不斷顫抖的身軀下,躲著另一個瘦弱的身軀,其上一雙眼睛正不斷地湧出屈辱的眼淚。
“不!不!!!快住手!”拉西大喊著衝向前去,卻發現自己的雙手徒勞地穿過他們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幽靈一般。
拉西認得那個高大的男子,因為他已經在兩年前被拉西親手剁成肉醬。
他是姐姐的情人,或者準確點說,是姐姐的顧客。
拉西的父母早亡,兩姐弟從小就流連在諾德的貧民窟中。
為了讓拉西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一無所長的姐姐隻有出賣自己唯一值錢的東西——美色。
漸漸地,姐姐勾搭上了當地的一個豪門貴族,希望借此改善兩姐弟的生活。
那個紈絝子弟一開始還挺像樣,隔三差五地送來各種禮物和財物,兩姐弟也從貧民窟中搬了出來。
可是年少的拉西缺為此倍受白眼,街頭巷尾的人們都在討論著他姐姐是如何的放蕩無恥,因為這樣年少的拉西開始看不起自己的姐姐,甚至有點抗拒和姐姐一起居住,終日在外廝混。
到了後來,因為那個紈絝子弟好賭成性,家中財富十盡八九,最後竟然隔段時間就到姐姐的家中索要財物作為賭資。
就是那個雨夜,喝得醉醺醺的他再次來到姐姐的家裏,要求姐姐歸還他曾經送的首飾,但是經過那麼久的索求,姐姐家裏哪裏還有一點財物?索求無果的他借著酒勁發起風來,對著姐姐就是一頓毒打。剛好被回來的拉西撞見了這一幕,拉西完全不顧兩人身體上的差距,大喊著就撲了上去,結果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打翻在地,直至姐姐奮不顧身地匍匐在他的身上,為他遮擋那些要命的拳腳。
姐姐的身子已經痛得弓了起來,嘴角緩緩地流出鮮血,但是她那張蒼白的臉色卻掛上了淡淡的微笑,她的嘴唇輕輕地動著,重複地對年幼的拉西說著:
“別怕,拉西,別怕!”
“拉西,都是姐姐不好。”
“拉西隻是一個平凡的小孩,好好地活下去就好了。別再傷害自己了,知道麼?”
“拉西。。。拉西。。。。拉西!”
拉西卻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再一次在他麵前重演,他跪倒在地,不斷地捶打著地麵,大喊著:“停手!停手啊!混蛋!你聽見了麼!混蛋!停手啊!我要殺了你!”
那個貴族終於打累了,往姐姐身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雨越下越大,遠處的小男孩哭喊著推搡著姐姐,但是她卻不再有任何反應。
隻剩下那一縷幽香,在雨中飄蕩。
“混蛋!混蛋!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拉西已經無力再捶打地麵了,隻可以趴在地麵,痛苦地低喊著。
“對!殺!我要殺光這些貴族!”遠處年幼的拉西也大喊道。
殺!
殺!
全部殺光!
“報告!那個叛軍已經中箭!目標失足跌下!”弓箭手大聲地傳達著,言語間充滿興奮。剛才參與壓製射擊的弓箭手們吹起了歡呼的口哨。
一名士兵不解地問到:“以他剛才的速度,完全可以躲過那些壓製的箭矢。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躲避的跡象,真是奇怪。”
另一名興奮的士兵則不以為然:“管他呢,從那麼高的地方中箭墜落,反正那頭怪物肯定摔死了!我們再也不用擔心那該死的偷襲了!”
魯達卻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看拉格納。
論排兵布陣,魯達智珠在握,老成穩重。
但是要論衝鋒陷陣,戰場浴血,他卻缺少了拉格納那種天生的野獸一般的戰場預感和敏銳的覺察能力。
拉格納冷笑了一聲:“不,我們還沒擺脫那頭怪物呢。或者說,真正的怪物現在才要登場。”
士兵們茫然看著自己的統帥。
拉格納伸出手指示意噤聲,一陣陣沉悶的敲擊聲和喘息聲正從拉西墜落的後巷傳來。
呼~呼~呼
殺~~
呼~~~
殺~~~全部~~!
殺~~~全部~~~殺光!
那些聲音開始如呢喃、如自語、如夢囈,但卻不斷地變得更加粗沉和響亮。
隻有一個可能性。
那頭叫拉西的怪物不但沒死,而且還在不斷靠近!
“防禦陣型!”魯達大喊:“弓箭手預備!”
長弓慌忙間被拉滿,但是卻還是遲了半步。
一道鮮紅色的身影從後巷閃電竄出,速度快得連肉眼難以跟上,一瞬間已借力在牆壁上彈跳飛奔,近乎三維地進行高速移動。
太快!簡直快得難以捕捉!這簡直就是怪物!
拉開長弓的手已經微微顫抖,因為他們已經被這絕對的速度所震懾,連有效的瞄準都無法進行,還談何射擊。
但是還沒辦法把魯達震懾住!老將大吼:“別瞄準!散射展開!投擲武器支援!彈幕覆蓋!”
二十來枚箭矢匆忙離弦,缺無一命中,但是後續各種投擲武器卻形成一張星羅密布的網,緊緊地罩住了那個紅色的怪物!
但是諾德近衛軍們卻隻能倒吸一口涼氣。
至少三把以上的標槍命中了它,但他卻完全沒有停下來,一個側翻,手上長刀翻滾,刀光一刹那就將前排數人牢牢籠罩住!
完全沒有章法、沒有招數、沒有花巧,長刀上灌注了百分百壓倒性的力量,輕易地劃開前排士兵的胸膛,鮮血如噴泉般騰空而起!
如此近的距離,人們終於可以看清這怪物的模樣。
拉西全身的肌肉已經高高聳起,衣物已被全數撐爆,那些怪物般的肌肉像是充滿了奔騰的鮮血,顯得格外的妖異的紅潤,他的一雙眼睛也早已通紅,像一匹已經沒有了意識的野獸。
隻懂得殺戮的野獸!
他輕易地把淺淺地插入身體的標槍拔出,張口怒吼:“殺!”
震耳欲聾的吼聲瞬間崩潰近衛軍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不,絕對不能!絕對不能和這種怪物戰鬥!
紅色的身影再次移動,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超出騰躍至眾人之頂。
“魯達!一定要抗下他!”拉格納大吼!
魯達一躍而起,短劍閃電揮出,寒芒直指咽喉。
而那野獸般的拉西的動作速度卻明顯更勝一籌,毫不猶豫地伸出左手緊緊握住那刺來的短劍。
短劍傳來一陣黯啞的低鳴,僅僅能切入分毫便不能再進。
妖魔般的紅眼殺氣暴漲:“殺!全部!殺!”
“糟了!”,魯達第一時間斜舉盾牌。
猶如千鈞之力灌注長刀,一擊將魯達像球一樣從半空中抽擊而下,狠狠地砸向一旁的牆壁,半個身子深深地陷了進去,一口鮮血登地狂噴而出。
還沒等拉西落地,狂暴的斧風便已籠罩他的頭頂。
魯達隻是佯攻,在空中耗盡拉西的餘勁,等他舊力已盡之時,真正的致命一擊將由拉格納來完成。
因為以長刀的長度,根本無法回防。
無數次的出生入死造就了這,幾近完美的配合。
那也隻是幾近!
巨斧已砍落,但是拉西卻一把扔開了長刀,雙手合十,硬接巨斧!
奮力砍落的巨斧竟然砍入了石頭一樣,再也無法移動半寸。
拉西一落地,膝蓋立刻高高彈起,如同炮彈般連續轟擊拉格納的前胸,巨大的衝擊力將拉格納拉離巨斧向後飄飛,劇痛令他胸前一陣惡悶,血氣翻騰,一時間再也無法站立起來。
拉西手握巨斧竟像野獸般仰天狂吼,像是在宣泄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完了!”拉格納苦笑道,沉重的內傷讓他的鼻血不斷湧出:“一切就這樣完了麼?”
魯達掙紮著,用微弱的聲音繼續著指揮:“弓箭手。。。。咳咳。。。遠程壓製。。。盾牌梯隊。。。。。掩護。。。。。掩護陛下先行撤退!!”
可是卻沒有人做出反應。
士兵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這種近乎超出人類極限的力量,懸殊的力量差距,讓他們感到無比的絕望,就如同毫無反抗能力的螻蟻,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能做的,就隻剩下對方來收割自己的生命。
怪物般的拉西一邊狂怒地吼叫,一邊緊握鐵錘般的雙拳,踏出的每一步都像重重地踏在士兵們的心頭,讓它沉重地難以跳動!
每一步,都是讓人窒息的一步!
快停下!
別再過來了!
神啊!快讓它停下來吧!
我們還想活下去啊!
士兵們都絕望地在心底無助呐喊著。
雖然明知這樣的祈禱效用有效,但是人在最絕望地時候,往往會做出這最無效的抵抗。
但是怪物真的停下來了!
它停了下來,雙拳握得更加緊湊,全身的肌肉一塊塊地收緊,緊張地四周環視。
現在的拉西已經基本喪失了基本的理智,殘存的隻剩下戰鬥的意識,但是哪怕是這殘存的、野獸般的意識也正在不斷地向他示警——危險正在迫近。
另一個怪物帶來的危險!
破空之聲嗖然而至!
“肆舞——紅蓮!”
特製的飛刀在拉西腳下炸裂,爆炸將其內的鐵珠迸射而出,盡數嵌入拉西的肌肉,一時間鮮血橫流,自己鮮血的味道讓拉西更為狂怒,鐵拳在爆炸產生的濃煙中胡亂揮舞,拳風霍霍,讓人心悸。
一道人影如閃電般衝向拉西,手中雙劍映出兩條白練沒入滾滾濃煙之中,劍光一閃即滅,隨之而來的,就是拉西恐怖的嚎叫。
彭——彭——彭!
拉西的拳風竟然震得連煙塵都四散,視野漸漸清晰,隻見一個黑衣少年在拉西的拳頭下左閃右避,而拉西連續幾拳擊空落在地,震得地麵一陣跳動,難以想象如果它被擊中,會是怎麼個淒慘的下場。
又是一拳淩厲的直拳,那少年足下一點,高高躍起躲過,雙劍成翼。
“碎冰!”雙劍如無數冰柱墜下淩遲,力壓拉西頭肩!
誰料拉西的竟能不怕誤傷自己麵門,另一個拳頭呼地擊向少年。
少年隻能收劍回防,雙劍硬格這勢大力沉的一拳,悶哼一聲後立刻被擊得翻飛而出,在土地上拖出長長的一條痕跡才勉強止住身形。
煙塵終於也被勁風刮散,拉西一身都是血跡和傷痕,雖然沒有受到重傷,但是也顯得格外的的狼狽,明顯是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交手之間落了下風。
這時某些士兵已經認出來人,驚喜地大呼:“是末刃克裏斯!克裏斯少將!”
於此同時,大批克裏斯的隨行兵士已經趕到,環衛在國王身側。
克裏斯緩緩地站了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對著拉格納沉聲道:“末將救駕來遲,還請陛下先行和兵士迂回西邊與索爾頓將軍彙合!”
然後回過頭來,麵無表情地看著狂怒地急衝過來的拉西淡淡地說道:“而這頭怪物,就交給末將好好地“教育”一下吧。”
克裏斯讓國王一行人迂回到西邊與索爾頓彙合是有一定道理的。
因為拉格納犯了一個先入為主的錯誤,他和魯達都認為在城頭的爭奪戰中自己的這隻隊伍所收到的傷亡是最少的。
殊不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戰損最為輕微的卻是索爾頓所在的隊伍。
戰鬥一開始,索爾頓、卡洛斯還有艾斯就對滿是傷痕的西北角發動了猛攻,近十台破天弩炮輪流對早已破損不堪的城牆不停地轟炸,還不滿半個小時就把城牆轟炸地支離破碎。又因為拉格納一行過過早簡單粗暴地快速突入內城,大部分的兵力向東門傾斜,索爾頓隊基本沒有受到什麼像樣的阻擊。
但是同樣地,當他們踏入由眾多塔樓和巷戰小隊組成的聯防體係後,突破的速度也不斷地減慢,而傷亡則越來越多,此時的他們,正躲在一座塔樓內修整。
“真是有完沒完啊!簡直像是螞蟻一樣,殺退一群又來一群!”艾斯咬著牙低吼著一拳把麵前的木板砸了個粉碎。
“是啊,每當我們向前推進一個節點,他們就會從其他節點迂回到我們後方偷襲。”索爾頓點點頭,年輕時他也是個火爆脾氣,但是畢竟是久經戰場的老將了,麵對不利戰況時明顯平靜一些:“更讓人鬱悶的是,麵對這些防禦工事,我們就算占據了也沒用,哪怕攻下來了很快又會被後續的叛軍奪回。而一直移動的話,就隻能成為陷入鯊魚群的巨鯨,被一口一口消磨殆盡。”
索爾頓深深地歎了口氣,花白的胡子也微微地顫動了一起,他才看向一旁沉默的卡拉德。
這個被稱為智將的年輕少將,正眉頭伸縮的思考著,時不時那鋼鐵般顏色的眼眸會快速地閃動一下,但很快又輕輕地搖頭。
良久他才抬起頭,抱歉地笑了笑:“現今是沒有更好的法子了,我們真的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局麵了。我們能做的恐怕是盡可能早地衝破這個牢籠,看來巨額的傷亡是不可避免的了。”
“哼,想那麼多幹嘛!”艾斯不屑地說:“衝過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