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缺十多年來是她的兄長,西日玄浩極可能與她同父異母,潘微之從來都是君子。
他如何能這樣對她?
雖然喪失了五感,可她的第六感正在嘲笑她。幽歡,生於幽歡死於幽歡。一場不為人知的幽歡,她的娘親誕下了她,一幕離奇莫名的蹊蹺,她飲下了毒藥將死於一個男子身下。
令狐團圓萌生了與納蘭頤一般的念頭,舉世皆汙穢,人出生於汙穢,死於汙穢才叫死得其所。
怨與恨如火苗一經爆發,洶洶燎原。葉鳳瑤第二副畫仿佛活了,暴力罪孽恐怖遮天蔽日,血色的半張臉無言地述說一個聲音:恨呐!恨……
火燒紅了地,染紅了天,燒不盡汙濁。火吞噬了她的衣裳她的身軀,融不了她的心。混沌初開,混沌的反麵正是太過清楚。生死之間,幽歡之際,能把持的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點,立足其上,那就是全部。
沒有任何感官,令狐團圓徜徉於火海,每一星火燒著的都是她,每一點光打紅的都是她,火燒到最後,血紅消退竟呈白晝,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很幹淨,很幹淨了就不是人世間。
天地無窮,人命有時。人命無時,天地消停。
彌留之際,她想到了照曠,又胡亂地改了照曠的第二句。
人都死絕了,世間是幹淨了,卻又有何意味?再深她也想不出來,隻覺沒什麼可恨。在她十七年的生命裏,她被很多人疼愛,被無數人矚目,即便到死,還有個男子不顧世俗枷鎖,擁愛了她。她為什麼要恨?倘若什麼都要記恨,什麼都要清楚明白,那就真的渾了。
令狐團圓放輕了心,一道奇異的感知悄然迸發。仿佛一隻無形的手輕拂了她的心弦,撫活了她即將沉寂的軀體。說不出的怪異,親密與疏離並具,卻一弦弦的宣告她的存在。分不清的幽與歡,隱約與她體內的毒素分庭相爭。
令狐團圓的頭腦開始空白,白皚皚的天地裏,無聲的琴音低吟婉轉,時斷時續。
誰扣了她的十指,誰與她耳鬢廝磨?
或許浮木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什麼都不想了,琴律撫平了她的思緒。
***
烏雲蔽月的夜,九華宮前守侯的隱衛終於等來了同伴。令狐衛尉麵色陰沉的走在宮廷隱衛身前,他不發一言,徑自步入了宮殿。
而另一個方向,九華宮的後殿門,西日玄浩與潘微之相遇,兩人對看一眼,前後邁入九華宮。
三人在令狐團圓的房門前彙合。無缺最先察覺不對,門窗裏溢出的淡淡香味,叫他眼眸飄紅。西日玄浩冷眼掃他一眼,搶先推開門走了進去,他沒走幾步,突然喝道:“誰都不準進來!”
無缺如何會聽他號令,他跟著進去,僵直於房內,而緊隨無缺步入的潘微之看清房內狀況,渾身一顫,踉蹌幾步才站穩了身子。
令狐團圓闔目躺在床被之中,幾件衣裳刺目的橫陳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