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翔睜大著雙眼,透過鏽跡斑斑的窗戶直直的看著那渾沉沉的天空,身上蓋著的舊棉被,已呈深黃色,看不出它本來的麵目,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黴味。離床大約半丈遠的地方,是一堵黃泥糊成的土牆,因為時間過久,牆壁上裂開了幾絲不起眼的細長口子,從這些裂紋中,隱隱約約的傳來母親的哭泣聲。
自從母親今天早上做工回來後,家中的氣氛就變得不同尋常,連吃午飯時,母親都一直在唉聲歎氣,並且眼眶中還隱隱有淚光閃動。
林翔知道家裏一定發生了什麼,所以在吃過午飯後,他並沒有出去,而是一個人在房間裏呆呆的望著窗外的天空出神。
砰!砰!砰!
突然,屋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馬大嫂在家嗎?”一個渾厚的男聲緊跟著傳了進來。
聽聲音,林翔知道是托尼叔叔來了。
托尼叔叔以前經常來,而且每次來的時候都會給林翔帶一些小禮物,所以對於托尼叔叔,林翔並不陌生。
但對於托尼叔叔,林翔其實並不喜歡,因為托尼叔叔每次看向母親的目光讓他感覺十分的不舒服,不過由於托尼叔叔是小鎮鎮長的本家,在小鎮上頗有勢力,所以林翔再不喜歡他,也必須起身去為他開門。
不過還沒等林翔起來,母親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把拉起他,將他帶進了地窖中,臨走前還一個勁的囑咐著他不要說話,沒有兩個時辰不允許出去。
地窖被挖的非常深,在深處聽不見絲毫地麵上的聲音,而且由於沒有點亮燭火,地窖裏一片漆黑。
林翔隻覺得黑暗中時間是那麼的漫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心中突然莫名的慌亂起來,在一番天人交戰後,他第一次違背了母親的命令,站起身,悄悄的穿過那黑暗的長廊,推開地窖的頂蓋,然後輕輕地朝母親的內屋走去。
然而一進屋,眼前的一切就令他驚呆了,隻見屋內一片淩亂,到處是碰撞的痕跡,甚至在地上還殘留著大灘、大灘殷紅的血跡。而母親則仰麵躺在床上,雙手將一把剪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腔之中,流淌出來的血液將整張床都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看見這一切,林翔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猛然回過身,踉踉蹌蹌的朝地窖衝去。他不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在這一刻,他是那樣的埋怨自己,埋怨自己為何要出來,也許到了時間,母親就會將自己接出地窖,然後笑著對自己說‘你看,父親回來了。’
跑到了地窖入口前,望著地窖那黑洞洞的入口,林翔卻突然停了下來,然後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過了良久,他終於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慘然一笑,兩行淚水順著臉霞滑落。
重新回到母親的房內,林翔慢慢的整理起母親的儀容,將她身上的創口仔細的包紮好,替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裳,然後便默默的坐在了母親身邊。
床頭櫃上放著一張陣亡通知單,這張紙林翔記得自己在五歲那年見過。那年,他的一個小夥伴柚子家收到了這張東西,當天柚子的母親便發瘋般的衝出了小鎮,而柚子也被鎮長趕出了家門,在街上嚎嚎大哭。自己當時本想上去勸勸柚子,但沒想到母親卻急急忙忙的把自己拉回了家中。
第二天人們在一條汙水溝旁發現了柚子,隻是他早已氣絕多時,全身上下被野狗咬的不成人形。
從那天起,林翔就深深的記住了這張陣亡通知單,也知道了小鎮的鎮長之所以能夠成為鎮長,是因為他是一位三階的能力者大人。
也是從那天開始,林翔第一次燃起了對力量的渴望,他以後每天都會遠遠的跟著小鎮的警戒部隊,照著他們所做的來鍛煉自己。
而到了今天,這張紙終於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伸手拿過這張紙,默默的看著,等待著將要到來的命運。
不知過了多久,鎮長的衛兵終於來了,來“請”他離開這間他住了十年,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房子的房子。
屋外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無數的目光落在了林翔的身上,憐憫、驚訝、疑惑、嘲弄、熱切、輕蔑等一切或正麵或負麵的情感,如針一樣刺激著他。
然而林翔隻是木然的看著這一切,他並沒有像柚子那樣號號大哭,從五歲那年起,他便明白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直到看見隱藏在人群中的托尼時,林翔眼中才多出了一團憤怒的火焰,不過轉瞬間這團火焰就被他壓了下去,接著他用他那瘦小的肩膀扛起了母親的屍體,然後以恒定的步伐,穿過無數的目光,消失在了小鎮之外。
林翔將母親和父親的陣亡通知書一起埋在了離小鎮的不遠處的一個山包上,之後他便坐在小山包上,默默的望著小鎮的方向出神。
他的右手不斷地握緊又放鬆、握緊又放鬆,在不經意間,手掌早已被突起的指甲紮的血肉模糊,而他仿佛沒有知覺,仍然如同塑像一般,坐在那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