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初秋的黎明,萬物還沒有蘇醒,就連空氣也靜謐的沒有一絲微風。一望無際的麥田上,披著一層薄薄的霧。就像黑夜女神諾克斯身上的輕紗,籠罩著大地。深青色的天空中,那些明亮的星星依然不知疲倦的不肯閉眼,固執的表示黑夜還沒有退去。不知不覺間,東方的天色有些發白,雖隻一角,卻也將這墨色衝淡了許多。在那麥田的盡頭,太陽緩緩的露了臉,鮮豔的就像浸了蘇丹紅的鴨蛋。

麥田的另一頭,是一排兩層農舍,紅瓦白牆,頗有外國電影裏農莊的風味。這確實是個農莊,是豐收農業公司的一處財產。老板李霜明發跡前是個農民,隻有一個兒子李同塵,從小也在農村長大,深知民間疾苦。大學畢業後,誌趣豪華,以天下民生為己任,不願在老爸公司上班,也不肯拉關係走後門。決意靠自己本事加入人民公仆的隊伍。李霜明不忍逆了兒子的意願,隻能暗中幫他打點了一切。李同塵接到去縣政府上班的通知後高興地恨不能立刻大展拳腳。

縣政府的傳達室,寬敞的可以在裏麵騎車,傳達室的保安看李同塵麵生,不像是來上訪的。態度倒也還客氣,問他是來幹嘛的,找誰,先要登記。當聽到李同塵說是第一天來這裏上班時,他馬上改容相敬,細心指點幾樓幾號,臨了幹脆起身要親自引他去。李同塵笑著說不用,徑自去了。

縣政府的裝修比得上四星級賓館,裏麵空空蕩蕩,靜得沒有一點生氣,讓人有走在太平間的錯覺。許多年前就有人抗議政府部結構臃腫,職能重複,沒用的人養的太多。縣領導也覺得非精簡不可,但是裁人的話,這三大姑八大姨麵上須不好看,也不利於組織內的安定團結。於是運用逆向思維的智慧,把本來四個人一間辦公室改成一人一間,並且辦公室大小不變,隻把一個職能部門的牌子拆成幾個掛上。這樣一來不但不顯臃腫,反而顯得空曠了,不但解決了精簡的問題,還把工作細分,可謂皆大歡喜。

李同塵在辦公室呆坐了一月,每天除了上網喝茶,和同事串門聊天外,並沒有一件事可做。時間一久,他也看出了些門道。但凡民生瑣事,都由服務中心解決,並不到縣政府來。若有糾紛,小的推給社區或者派出所,大的就推給上級部門或者法院。各部門打太極,踢皮球,事情往往最後不了了之。現實和李同塵的理想之間差距太大,這讓他非常苦惱。於是他去找縣長,誰知到縣長在國外考察,又去找縣委書記,說是去北京開會了。拖了一個多禮拜,好不容易等到領導回來,表達了自己的看法,結果當然是受了教育。一氣之下,憤憤然把工作辭了,搞得領導驚詫莫名。

從小,李同塵的父母就說他傻氣。看到同學被流氓欺負,別人都跑開了,就他上去打抱不平,結果被欺負的那人跑了,他倒被人打了一頓。但他並不後悔,唯一讓他感到痛苦的是每次掛彩回家,母親並不關心他有沒有被打傷,父親也不會讚賞他的見義勇為。他們的教育理論就是:你不惹別人,別人會來打你嗎?為什麼不打別人,偏偏就打你?若是李同塵頂嘴,多半還要挨一頓打。李父李母都是農民出生,特殊時期過來的。寧可自己受罪也不肯得罪人,他們認為這是美德,必須傳給下一代,同時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古訓。偏偏李同塵是個強種,他認為對的絕不認錯,每逢挨打從不討饒也不哭泣,隻悶聲受打。因此他雖不承庭訓,但練得內外皆硬,頗有點怕死不當共產黨的骨氣和少林絕學鐵布衫的筋骨。

工作既然已經辭了,李父也無可奈何,畢竟兒子長大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教育。為了躲開母親的嘮叨,李同塵便主動要求去郊外的農場幫忙,心想也可過些兒時的時光。李父李母認為兒子有子承父業的想法,也就同意了。農場雖隻十來號人,但想年輕人要麵子,就給他安排了個農場經理的頭銜,讓他去熟悉一下業務也好。李同塵到農場後,整日跟著幾個老鄉田頭河邊的跑,學開拖拉機,學配農藥。無聊了就去釣釣魚,或是帶著狗去打打鳥雀,晚上就在房間裏看書上網,日子過得挺逍遙。他也常自嘲說有點不仕而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