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夜來的遲,海關大樓的鍾敲響七下時,天色剛剛入暮,湛藍的夜空中隻有廖落數點星光。
涪淩路上人跡稀鬆,徐建國手裏緊緊攥著高考成績單,太過長時間的用力,手指節有些發白。
徐建國把成績單舉到眼前,昏暗路燈下字跡不甚清晰,一團團黑乎乎的小影在紙上扭曲,但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寫在他腦中。就是二小時前,他和天橋底下賣“消字靈”的老大爺把上邊的成績從“675”分改寫成了“515”分,為改得逼真倆人頭蹭頭忙呼了好大一陣,看著老大爺疑竇的眼睛,徐建國訕笑著表示自己對上大學不感興趣,希望能早點打工賺錢雲雲,老大爺疑竇的眼睛馬上變成了鄙夷,為了對對失足青年表示懲戒,他把原本賣20塊錢的消字靈漲到100塊。看著老大爺癟黑的手指沾著唾沫飛快地點著他剛口袋裏掏出的一迭零鈔,徐建國好生心疼,那是姐姐省出來給他和高中同學畢業聚會時用的,他本打算留下來偷偷補貼家用。
徐建國想上大學啊,想瘋了!“675”的分數也足夠重點本科線了,可他不能上,也不忍上。
父母去世後,靠著姐姐打零工掙來的菲薄收入過日子,家裏本已捉襟見肘,每次看到姐姐拖著孱弱的身子起早摸黑地四處找活幹,徐建國的心就像給刀剜似的。他早就想休學了,卻被姐姐劈頭蓋臉的一頓狠罵,為了支撐家庭,成績優異的姐姐很早就綴學了,她把自己的大學夢寄托在徐建國身上。
大學徐建國是不會去上的,他已經打聽過了,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一年怎麼著也得要萬來塊錢,憑姐姐現在每個月六七百塊錢的收入,他根本就上不起,能借到錢的地方他們過去基本上都借過了,徐建國絕不肯讓姐姐再拖著疲憊的身體一家家地去低聲下氣地求人,看一通人家的臉色後再屈辱地接過人家勉強掏出來的一二百塊錢——在別人眼裏,這所謂的借根本就是討,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還上。
但他不知道怎麼把這張成績單給姐姐看,他不敢麵對姐姐絕望淒惋的眼神。苦厄中長大的孩子最迫切地渴望別人的認同,也許對於姐姐來說,能讓徐建國風風光光的上大學,吃再多苦,受再多鄙夷漠視,都是值得的。
有車從對麵駛來,熾目的車燈把他的影子長長的拖曳在身後,讓腳步變得尤其沉重遲緩。
徐建國稍稍側了側臉,以躲避剌目的光線,他忽然感覺心猛地一跳,仿佛受到什麼撞擊。與此同時,周圍的空間也跟著一顫,一道水波似的震浪從他身上拂過,溢向遠處。路麵,樹,近前的燈柱,遠處的房屋,都在水波中蕩漾了一下,然後恢複原狀。
也許是幻覺,他揉揉眼睛。
視線中,馬路中央,憑空出現一根拐杖,杖頭鑲嵌著眼睛大小的一顆紅色寶石,寶石晶亮透明,呈十二麵體狀,散發著柔和明亮的光芒,即使是在桔黃的路燈和迎麵開來的汽車強烈的白光中,那柔和的光線也呈射線狀向四麵八方迸射著,空中的線路明晰可辯。杖身彎彎曲曲,好象雕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紋路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