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一件很難的事,這是鍾鐵匠說過的話。鍾鐵匠說過很多話,林胥唯獨對這句話記憶最深刻。
大貓熊深以為然。
靈智越低的生靈越珍惜生命,沒有靈智的生靈最珍惜生命。一株草春生求死,卻會在這之間努力開出最絢爛的花,結出數以不計的果。蜉蝣朝生而夕死,但在那一日間,卻會完成生命存在的所有意義,交·配、繁衍、培殖後代,成為那一日間世間最震撼的生靈。
大貓熊說,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這給林胥的感觸並不很深,畢竟兩句話都是他說出。但他卻冥冥中察覺到,這兩句話對他以後的修行道路將會有巨大的影響。他不需要刻意去記,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行了。
冥冥中,又是冥冥中,林胥隱約抓住了什麼,卻終究又讓它溜走。
大貓熊想要林胥殺死他,但螞蟻如何殺大象?累死它也不過能爬進大象鼻孔中,讓大象難受一下。至於“殺死”,就算大象站著讓它殺,它怎麼殺?它殺得死嗎!
螞蟻殺死大象,那是故事或者事故——前者幾率比後者大一萬倍。
所以林胥說,死是一件很難的事。他是螞蟻,讓大象死是一件很難的事。
螞蟻殺死大象的確太難,所以大貓熊給了林胥一種方法。隻要林胥心中確定要殺死他,然後在他意誌最為堅定之時揮刀揮劍揮槍,揮舞任何一種東西斬向他,他就會死,林胥就可以將他帶出這裏。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道,說來是林胥要殺死他,實際上卻還是他想殺死自己。隻有當林胥有一顆必殺之心,他就能有必死之心,他就能殺死自己。
說到底,是大象自己殺死自己,而不是螞蟻殺死它。林胥所要做的,就是生出一顆必殺之心。
但這卻給林胥出了一個大難題。
既要活著帶出他,又要殺死他,這可如何是好?
林胥嚐試著在大貓熊身上砍了幾劍,最後連陰陽劍勢都用上,結果卻是,除了讓大貓熊對陰陽劍道產生濃厚的興趣,沒有對他造成一絲傷害——連根毛都沒能斬掉!
這讓林胥幾乎絕望,這一劍雖並非他全力,但卻傾注了數分陰陽劍勢,竟然是這個結果!
這卻是告訴他,他不可能真的殺死大貓熊,隻能按大貓熊所言,生出殺他之心,然後殺死他!
林胥不知道該怎麼做。
於是他盤坐下來,閉上雙目。大貓熊也安靜下來,一臉讚賞看了看他,然後轉頭看向純粹黑暗的上空,目光遼遠,像是想起了很久遠的時光。
??????
皇竹林外,那年輕人嘴角血跡未幹,目光森冷看著皇竹山方向。這片皇竹林早已平靜下來,三天過去,再沒有絲毫異樣。這分明就是說,皇竹山貓熊獸王得到了它想要的東西!
那隻貓熊獸王早已離開,進入皇竹山裏,他卻不敢再進入這片皇竹林一步。貓熊獸王果然名不虛傳,未曾踏入修行之途,戰力卻直逼步虛之境,若非並無必殺之心,他還真未必能逃出這片皇竹林。
但貓熊獸王的意思很清楚,不許他再踏入皇竹山領域一步,否則必然不會再手下留情。
這年輕人嘴角血滴滴個不停,雙目中卻仍可見對三日前那一戰的恐懼——沒有道力流轉,沒有妖力傾瀉,沒有欺詐佯攻,隻有一對肉掌與一張大口,就把他逼得現出天狼真身,最終卻仍然戰敗!這,是何等強大的肉身?
這年輕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但他沒有選擇,他必須進入這片皇竹林!
否則的話,主人定然不會放過他!
這年輕人一咬牙,再次進入這片皇竹林——他要賭!真的生死一戰,他仍然會敗,但卻一定能使得貓熊獸王身受重傷,到時候,自有獸王前來尋仇。他要賭——賭貓熊獸王並非真的沒有化生靈智,賭貓熊獸王不敢冒此大險!
果不其然,在他進入皇竹山地界的瞬間,皇竹山上,一股衝天的怒氣驀然爆發,這股怒氣是如此的純粹單一,就像生出這股怒意之人,根本沒有其他情緒,隻有怒。
因為純粹,所以能變成武器,所以強大,所以恐怖。隻見這股衝霄的怒意帶起衝霄的白氣,浩蕩數千裏,森森然向年輕人所在之處徑直斬來。
這不是道法神通抑或妖術,而隻是一股情緒的爆發。毫無疑問,這股情緒發自貓熊獸王。
這年輕人膽戰心驚,心生懼意,卻並不退縮。雪白天狼顯化世間,龐大無比。這天狼仰頭嘯空,張口吐出一口白息。這白息瞬間化作無數冰銳的白芒,如同雪白天狼身上一根根狼毫,迎向那怒氣所化貫天白柱。
悠長遼遠的狼嚎聲傳出,繞過一座座大山,傳出數萬裏之遠,眾多獸王皆可聞聽。它們立刻就知道,有獸王級的強者在鬥法。這可是多年男的一見的盛事,無數道神識跨越千萬裏而來,注視著皇竹山景象,是強勢的嘯月天狼獸王在與神秘的貓熊獸王相鬥,這一消息,立刻遍傳十萬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