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香手腳麻利地將人抬起半個身子,靠在一個半舊不新的迎枕上,手撫在胸前替他順氣。
“爹,喝水。”蔣佳月順勢倒了一碗溫水,小心服侍他一口口抿著。
許久,蔣大郎才漸漸恢複一些,顫抖枯瘦的大掌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力氣大的驚人。
“張……張……”話說的急了,他一口氣沒跟上,隻能聽到“嗬嗬”的氣聲。
“大郎你別著急,有什麼話慢慢說,我和月兒都在這裏呢,不急,不急。”
若香在他身後紅著眼眶,連聲安撫。
蔣佳月轉身將碗放回幾子上,便瞧見門口蔣南秋黑漆漆的一雙眼清亮驚人。
“進來。”她對著屋外做了個口型,蔣南秋已經快步進了屋子,手裏端了一隻深色的瓷碗,散發出濃重的藥苦味。
“爹。”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食卻沒有跟上,身形有些瘦弱,麵上的表情卻十分堅毅,用小勺喂著蔣大郎一口口喝藥。
他每日晌午後都要去裏長家跟著讀些書,這時才剛回來,張家人一來,若香倒將廚上煎著的藥忘了。
蔣大郎卻抿著唇,眉睫顫動,顯然有話要說。
握著蔣佳月的大手仍沒有鬆開,越發用了所剩的力氣,他胸膛起伏的比往常要急促厲害。
“不……喝。”蔣大郎吐出兩個字來。
“爹!”
“大郎!”
母子三人紛紛喚他。
“說……張家……”蔣大郎卻隻一味抓著張家說事。
他雖然不清醒,前頭屋裏的動靜卻也聽了幾分真切,隻是若香言語間特意有所克製,並沒有說及“退親”二字,蔣大郎隻知道張家來並不是什麼好事罷了。
若香看一眼女兒,默然無語。
“咳、咳……”蔣大郎立時氣到艱難地咳了兩句。
蔣南秋便一行想喂藥,一行又擔憂姐姐,小小的男孩兒麵上多了大人的憂傷神色。
“爹,女兒不想嫁。”末了,蔣佳月低聲說道。
“張家隻是出了個秀才罷了,便眼高於頂,前些年還好,如今更是尋常便瞧不起咱們家。幼時您常教導女兒與弟弟,做人要清清白白端端正正,這樣家風不正的人家,女兒為何要嫁?”
蔣大郎稍稍回複蒼白的麵上又一陣紫漲。
“你、你!”
都怪他沒用,拖累了整個家,也帶累了妻子和一雙兒女……
鮮少落淚的男人眼角有晶瑩滾落而下,沾濕了青色的被褥。
大熱的天,這屋裏卻很陰涼,通風散氣,本是用作蔣佳月的閨房,後便挪了給蔣大郎養病,她自己與弟弟蔣南秋擠在一處,隻中間用帷布隔開。
“大郎。”若香聲音沙啞,撫著蔣大郎的胸口,道:“是我當初沒考慮周全,應了張家。隻是月兒說的對,月兒嫁過去了,又能有什麼日子過?”
“是啊爹,兒子也覺得那個張寄人品不佳,性子又不好……”
“罷罷。”蔣大郎手指微動,睜眼看著蔣佳月,“月兒,是爹害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