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有風,呼嘯而來,卷起蒼茫茫的大雪,整個辰州城的街道被遮天蔽日的白色淹沒。
晃眼的白,刺得行人睜不開眼睛。
角落裏,悄悄抬起一個蓬頭垢麵的小腦袋,看了一眼被蒼茫大雪淹沒的行人,繼而又將頭埋入臂彎裏,像一隻受傷的十一歲小貓。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泓井水,沒有一點波痕。
他的臉色卻是那樣的蒼白,一如身旁雪地上晃眼的白,不知是被雪地映的還是冷的。
瘦弱的身子忽然間微微的抖了一抖,他再一次悄悄抬起頭,將那一雙如井水般清澈的眼眸投向西南方。
那裏,有一片聳入雲間的山峰。
山峰已被冰凍三尺,遙遙望去,便像拔地而起的冰筍,隱隱的,還能看見峰頂恢宏壯麗的寶殿。
“少神……”
風,狠狠的吹。
瑟縮的行人恍惚間聽到這樣一個微弱的聲音,轉眼看了看,咒罵一聲“見鬼”,便又縮緊了脖子,將雙手攏在厚厚的袖子裏,瑟縮著前進。
吱嘎!
少年身旁的朱紅色大門被打開,一個肥肥的腦袋伸出來探了探,輕輕的咒罵一聲“鬼天氣”,哆哆嗦嗦的挪了出來,將手裏的東西丟在少年的身前。
“喂,小叫花子,吃吧,別餓死了,這鬼天氣,餓死了也沒人埋你。”
少年看了一眼丟在他眼前的東西,那是一隻破碗,破碗裏盛了小半碗早已凍成冰坨的麵條,又黑又稠,若不仔細看,誰知那是麵條?
少年眼光一掃,便收了回來,將頭又埋入了臂彎裏,理也不理那肥得快走不動了的男人。
清澈的眼眸深處,竟有著不知名的冷傲。
那冷得直想罵娘的肥男人看了一眼緊緊縮在牆角的少年,微微一歎,返身挪了回去,重重的將朱紅色的大門關緊了。
便在此時,衣衫襤褸的少年站了起來,看一眼被蒼茫大雪淹沒的行人,嘴角忽然有了一抹冷笑。
手腕微動處,黑兮兮的衣袖裏唰的一聲滑出一把短短的匕首。
匕首奇短,卻足夠鋒利。
那是一把典型的抓魚刀。
這不屑施舍之食的襤褸少年竟是個“抓魚者”,俗稱扒手。
而被扒者則被抓魚者稱之為“魚”。
少年緊盯著蒼茫大雪中行人的清澈眼眸突然亮了一亮,手腕一動,將抓魚刀隱入手腕深處,藏掉匕首反射的光芒,然後便投入了紛紛大雪中。
看一眼對麵而來的那位富家子弟,少年被塗抹得髒兮兮的臉上有一抹詭異的笑意。
大凡抓魚者,見錢袋就抓,管你是富是窮。
但這個少年卻有點怪異,從他加入抓魚行業那天起,他便發下一個誓:不抓窮人,不抓女人,不抓小孩。
這便是他的三不抓。
在他發下這個誓的那天,他的同行們都嗤之以鼻,說這年頭有幾個富人,況且富人出行多有隨從簇擁,又豈是那般容易得手的?若是被當場捉住,不被活活打死也得斷條胳膊掉隻腿什麼的。
於是,他們便打賭,看這新來的白癡能夠堅持七天還是五天。
卻不料,少年一堅持卻是堅持了整整五年,從他六歲一直到如今。這些年,他沒有餓死,反而在抓魚行業裏獨富一方,手頭上的存款足以讓那些打賭者氣個半死。
他們隻道這少年運氣奇佳好運連連,卻不知他手法絕妙,這些年竟無一次失手。
直到前不久,同行們為慶祝少年的十一歲大壽,特意湊錢訂了一塊匾,匾書——抓魚王!
“嘿嘿,大魚。”
一聲冷笑,少年朝那“大魚”富家子弟晃悠悠的靠了過去,一副一不小心便會被風雪吹得倒地不起的樣子。
偽裝,是抓魚者的絕活。
當你的目標被你的偽裝卸去了大半警惕心,那麼你離成功不遠了。
那富家子弟看一眼對麵晃悠悠而來的少年,厭惡的翻一個白眼,便鬆懈了所有的警惕,依舊和隨從們哈哈大笑地對街道兩側的店鋪、女人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