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毒酒,置於案上。

她的親生父親,假裝裝不知道酒中有劇毒,對著蘇白離低聲勸解道:“白離,快把酒喝了,感激皇上對我蘇氏一族隆恩不絕!”

蘇白離微微一笑,伸出纖手。蔥蔥玉指捏住青銅酒杯,有些難以自抑的輕顫,酒水也不小心灑了幾滴出來。

她自己並非神仙聖人,怎能做到一點也不怕死?可是此局已定,她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

蘇白離舉著酒杯看向身旁的兩位兄長,她正色邀請道:“那麼,兩位哥哥陪白離一起幹了吧?”

蘇佳琦與蘇佳珂連忙緊張陪笑:“皇上為儷妃娘娘賜酒,臣等豈敢一起幹了?”

是啊,這毒酒是皇上下旨讓她喝的。兩位兄長又怎願陪她一起死?

蘇白離會心一笑,側首看向那高高主座之上的尊貴帝王。

十二旒冕冠前長長的旒珠,將座上之人俊美絕倫的臉遮住了大半,讓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那旒珠後的眸光定然冰冷,就如他靜默不語的傲然身軀,此刻隻餘威嚴與冷酷。

他不說話,便是默許她獨自喝下毒酒吧?

蘇白離在心中暗笑。如此冷漠理智的一位帝君,世人如何能相信,他也曾與她呢喃共語:“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他也曾對她深情許諾:“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叫‘陵兒’,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名‘竭兒’?”

一年來,他對她盛寵無兩,他將她推上高位,就是為了今天讓她喝下這杯毒酒……說好的伉儷情深,如今都隻化作了塵土。

可是,她不會恨的。她不恨他!

因為她對他從來不曾有愛。她曾經愧疚過,可是如今,她再也不必愧疚了。

她對父兄無怨,她對帝君無恨。

她隻是對另一個他,略感此生遺憾。淒然一笑,她終於轉眸看向了對麵的許逸然:“那麼,晉王可願陪我幹了這杯酒?”

蘇白離在世上活了二十七年,她用了十年時間來等許逸然,又用了一年時間將他深埋在心底,可是,他從來沒有答應過她任何事。

如今,她馬上便要死了,不知道他,是否可以答應她這個小小的請求嗎?

今日的毒酒,便是這個她深愛過的男人親手準備的。她麵前的酒有毒,他麵前的,卻沒有。

不出所料,一直淡然不語的許逸然終於舉起了酒杯,那雙曾讓她怦然心動的桃花眼,此刻仍是半眯而迷離地盯著她:“本王恭敬不如從命!”

“謝晉王!”蘇白離展顏一笑。他終是了了她最後的一個心願。

她以雙手護著酒杯,將毒酒緩緩舉至唇邊。

她生命中至親至近的幾個男人,此刻都冷靜地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沒有人多說一個字。

她知道,宴廳外已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禦林軍。可是,四周竟然如此寂靜,仿佛沒有一個人走過。而宴廳之內的一切,也似乎靜止了。

“嘀噠!”

她看到杯中的毒酒蕩開一個圈。難道,她流下了一滴眼淚?

可她為何要流淚?她的心不是早已麻木,無愛也無恨了嗎?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流淚,隻覺得在這將死之時,若是連流淚這個最後的權利都不給予她了,那麼她還能有什麼作用?

“且慢!”可怕的寂靜中,許逸然清醇好聽的聲音忽然響起,“皇上,儷妃娘娘大病初愈,定然不勝酒力。此酒臣弟幹了,離妃娘娘便免了吧!”

“君王賜酒,怎能說免就免?”許攸之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蘇太尉,你說是不是?”

蘇白離突然舉杯仰首,將毒酒一飲而盡!

既然命運已定,她何必猶猶豫豫,貪生惜命?

蘇白離放下了酒懷,她終於看到了許逸然桃花眸中的那道驚痛。

心底的萬般酸澀苦痛,忽然便隨著那灼熱毒液的流入,在腹中緩緩升騰漫延,有如萬蟻噬心……

恍惚眩暈間,她看見許逸然猛然站起,向她衝了過來。那張總是一副邪肆不羈表情的俊臉,竟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與凝重……

在她死去的這一刻,他終於為她心痛了嗎?

可惜,毒酒太烈……一切,都已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