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年,工業重鎮北地。
北地首府濱州的嚴冬冷得出奇,隨便呼出一口氣來便能化霧化冰。
人頭攢動的碼頭上,一艘豪華客輪剛剛靠港,人梯接到了岸邊,船上的人簇擁而下,急促的腳步足以看出他們歸心似箭。林小寒就紮在人堆裏,邊往前挪步邊踮起腳尖,尋找親人的身影。
從英國的港口城市到濱州,客輪走了整整半個月。林小寒在船上渾渾噩噩地度日,歸期越近思鄉之情愈切。這也難怪,留學四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啊,想不到她第一次出遠門,一走就是好幾年了,能不想念家鄉,思念雙親嗎?
雙腳終於踏上了濱州的土地,林小寒卻不知該往哪兒去了。
“小寒,寶貝女兒,爹娘在這兒呢,在這兒!”
耳邊突兀地傳來了林太太尖銳的聲音,林小寒循聲而望,終於在熙熙攘攘的人堆裏發現了爹娘的身影。
林太太這幾年想女兒想得發瘋,盼女兒的回歸盼得脖子都長了,所以一眼望見女兒,完全顧不上林家太太該有的體麵,拉著丈夫的手就往人堆裏擠,害得身後的丫鬟銀巧慌亂地叫喚,“太太,當心您的裙子呀……”
林小寒也按捺不住了,提著沉重的箱子朝父母急走而來。一家人終於團聚,林太太熱淚盈眶地把寶貝女兒攬在懷裏,“小寒,可想死娘了,這幾年你在國外過得好不好呀?有沒有受委屈?”
林守業在一旁不滿地抗議:“我說梅香啊,你抱夠了也讓我抱抱呀,女兒可不是你一個人的。”
林太太這才放開林小寒,嬌嗔道:“瞧你吃這幹醋!行了,我讓小寒跟你說幾句。”
擁抱過父親後,林小寒主動報喜,“爹,娘,這四年我在英國學了很多東西,不但順利畢業了,還拿了獎學金,我沒給你們二老丟臉。”
林守業欣慰地點頭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是最聰明最優秀的。”
“行了,非得站在風口說話嗎?”林太太插嘴道,“這麼冷的天,小寒她最怕冷了!”
林小寒扯了扯身上的毛衣,說:“我才不怕冷呢,娘你一年往英國寄三次衣服,不管我走到世界的哪個地方,都凍不著。”
很快,一家三口和銀巧都鑽進了那輛矮小的轎車裏,司機鳴兩聲喇叭,車子便在人堆裏謹慎地開動起來。
平安回到家後,林小寒貪婪地看著自家的小花園,用鵝卵石鋪的小路還是那麼精致,圍牆邊的幾株三角梅仍舊開著豔麗的花,毫不安分地爬到牆外。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出國磨礪了幾年,林小寒覺得自己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林小寒家境殷實,但算不上顯赫。二十年前,父親林守業辦了個農具廠,雖然年年盈利,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工廠的規模卻隻擴大了兩倍,工人不足五十。林小寒留學四年,一直勤工儉學,因為她知道爹娘在國內維持著林家的排場也不容易,能把她往國外送,可謂下了血本了。
農具廠剛創辦時,生產的方式很簡陋,甚至有些原始,完全靠人力燒煉和蠻打。雖然近幾年部分工序用機械化取代了,農具廠的招牌也給“機械公司”這等高雅的稱謂讓了位,可生產效率還是低,再加上機器很貴,簡直是漫天要價,林守業便鐵了心把唯一的女兒送出國外學機械。林氏機械公司決定在機械化這條道上走下去,又要自給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