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容目光變得晶亮如火,一寸寸燒在他的麵上:“你是怕了麼?你是怕被抓之後跟我一起死了,還是怕日後把持不住再娶正妻?”
“當然不是。”他笑得無奈,代價這麼嚴重,他哪裏舍得讓她去冒這個險?“我隻是覺得,其實你嫁給馬知文也沒有什麼不好,以後能得誥命,生了兒子亦能再考科舉,跟著我,一點出息都沒有。”他的嗓音涼涼,聽起來像是全然陌生,指尖亦是涼涼的觸在她的臉頰上。
從心底滲出陣陣寒意遍布全身,刺入骨髓,幾乎讓她疼得站不穩腳,她揚起嬌小的臉,目光森然如置了冰,快速又不失條理地道:“我不相信你說得是真心話,我不相信,我日日思念的叔嶽會有這樣自卑的顧慮,我亦不相信,那個曾在杏花樹下誘著我答應不論什麼情況下都不改便心意的人當先改變了心。”
“焉容。”他嗓音一啞,輕輕道,“任何情況下我都不願改變了心意,我這一輩子在生意上不知冒了多少凶險,可是我有哪一次敢在你身上冒險?我成全你的性命,成全你的名聲,所以,我不想帶你走。”
“狗屁!”焉容當下紅了眼眶,叱問,“你知道麼?我能冒險到這一步能有多麼不容易!自小到大,我都聽父母的話,嫁到夫家,我聽婆婆和丈夫的話,這是我頭一回忤逆他們,這是我第一次想做我自己!”
她扯了他的衣袖,耍無賴一般蕩在半空裏,“什麼大家閨秀,什麼名門淑媛,我一點點也不稀罕;什麼誥命,什麼狀元,我亦是不愛!我一心看中了一個擺弄石頭的人,我願意陪著他冒險,願意陪著他傾家蕩產,喪盡性命,我不要什麼名聲,我也可以不做焉容,你可以麼,你可以要我麼?”
他本就猶豫不定,見她哭得這麼厲害,心裏更是動搖得狠了,他做下決定太不容易,艱難到痛得撕心,可不願以他的自私賭二人的下場。“我怎麼能……不要你。”
“那就不要猶豫好不好,我們離開,你說過要帶我去江南,我們四處遊走看遍天下,沒有人認識我們對不對?”焉容眼神裏全是期盼,從前裏,她決計不信什麼話本,凡是私奔的情人,莫不是死得慘痛,莫不是嫁得淒涼,或者最後變成了什麼蝴蝶什麼鳥,連個人形都沒有了。她不是做夢,她隻是願意為了這樣一個夢下一個莫大的賭注。
她想要真正的自由,突破所有思想上的桎梏,愛她所愛的人,做她想做的事,這樣的念頭在被她的父親逼到傷心欲絕的時候滋生出來,然後發了瘋似的擠出狹窄的心包,掙脫了原有的三從四德的枷鎖。
覺醒,這種酣暢淋漓的滋味是由覺醒帶來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突破了什麼,但是隱隱地感覺到了,不久之後所有被壓迫的女性都要突破。
“你沒有帶什麼必需之物麼?”蕭可錚看她兩手空空,衣衫輕薄,像是毫無準備。
“我不想再拿林家的東西,但我不覺得我還需要依從他們。”話雖無情,卻說了實話,按理說出嫁之後便與娘家兩情,是一盆潑出去的水,但她淪落青樓,費盡心機,不辭辛苦將林清譽救回來,也為他掙得十分榮光與名譽。親情還在,是無法用錢物衡量的,她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謀求自己的幸福。
焉容之前還覺得自己感性過了頭,現在倒是十足理智:“我什麼都不帶,我把自己帶給了你,抱緊。”說完話,她用力撲進他的懷裏。
蕭可錚勾唇一笑,打橫將她抱起,心裏是十足十的滿足,她從未如今天一般袒露心跡,往日隻如涓涓細水,今天則是洪流巨浪,直接將他淹沒。
他抱著她一路下了山,在一個偏僻處上了馬車,他用暖和的毯子給她蓋住,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馬車顛簸著跑遠。
“你昨晚睡得不好,黑眼圈都出來了。”他摸著她的臉,把她殘存的眼淚擦幹淨。
“我一晚上都在想這件事,一輩子就私奔這麼一次,我需要好好謀劃。”她笑了笑,掩唇打了個哈欠。
“睡會吧,醒來就到了不同的地方。”
“唔,那倒是好,不過,你可要一直都在。”
“我會,一直都在。”他替她掖好被角,一直深情凝望,看她闔眸,長長睫毛如蟬翼般微顫。許久之後,便是蒼涼的歎息,他抬手,將自己眼角的一滴淚揩去。
焉容一醒來,房裏家居擺設,皆是熟悉之景,這是林家,她的閨房。
……他騙了她。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這樣的勇氣,為了愛情不惜一切的決定艱難到做了一次再也做不了第二次,她已經選擇了承受巨大的壓力,沒有想到,他卻先選擇了放棄。
終究是這個時代,容不下。
作者有話要說:說好的he呢?才不會這麼虐!下一章扭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