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自刎銅雀台(1 / 3)

永興二年冬,鄴城,銅雀台。

大雪紛飛,狂風掣拽著大旗烈烈作響,樂寧朦此刻便站在這高達二十七丈的銅雀台上,凝神眺望著遠方已長達兩個多時辰了。

因兩個時辰沒有動,此時的她已全身被積雪覆蓋,遠望之真如堆砌而成的雪人,仿若風吹即散。

善若站在她身後,不禁也望了一下她所眺望的東南方向,其實那裏除了低壓壓的雲層什麼都沒有,可王妃就是看得癡迷。

與其說是癡迷,不如說心如死灰。

“善若,我是不是很蠢,很失敗?”她忽地低聲問。

善若不由得眼睛一澀,回道:“王妃,這不怪你!要怪就隻能怪城都王殿下被那妖婦所惑,不聽王妃的規勸,才會導致如今的局麵!”

“如今的局麵?是啊如今的局麵已不可挽回!鄴城,六朝古都,三國故地,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我們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卻還是輸了……輸得這般徹底!這一世無論我再怎麼努力,卻終究還是沒能搏得過命!”她自嘲的說了一句後,驀地發出一聲幽微的歎息。

隨著這一聲歎息化進風裏,一名侍女的聲音很突兀的響起,咋咋呼呼的從她身後傳來。

“王妃,王妃,不好了,城都王殿下……城都王殿下不見了!”

那侍女說道,臉上露出十二分的焦急。

然而,樂寧朦聽到這個消息後卻沒有她這般焦急,而是淡淡的道了一聲:“我知!”

“不僅城都王殿下不見了,就連他身邊的那些護衛以及兩位小殿下也都不見了!”侍女再說道。

樂寧朦依舊麵無表情的回答:“我知!”

“王妃,奴婢聽說,皇上下了抓捕城都王殿下及王妃的聖旨,所以,城都王殿下一定是帶著兩位小殿下逃出鄴城了,可是王妃……您怎麼辦啊?”

侍女急得快要掉下眼淚來,誰知竟迎來了樂寧朦的一聲暴喝:“我說了,我知!你急什麼!”

侍女嚇得一哆嗦,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內心卻啼笑皆非:你夫君和孩子都跑了,難道還不急?

但畏於樂寧朦的威勢,她終是緊閉了嘴,跪在地上,瑟瑟的仰起頭來,看向了迎風而立白袍輕揚的女子,女子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身姿修長挺立,容顏英麗絕世,一雙清冽曜亮的眸子不怒自威,隱有一種得天獨厚傲壓群雄的氣度。

這便是她們的王妃,美則美矣,然而卻並不是時人所讚賞的柔弱之美,早有所聞,王妃在嫁與城都王之前,常以男兒之身躋身於眾名士之中,其翩翩如玉的風姿以及豁達明朗的氣度令眾士族子弟也折服,王妃不但擅清談,更有舉世之才謀,甚至有傳言道得王妃者必能得天下,故而她們的大王才會想盡辦法的將她弄到手吧!

然而,傳言畢竟不可信,王妃自嫁與城都王之後,的確給大王出了不少計謀讓他在諸王的權利之爭中韜光養晦保全自身,成為最後的佼佼者。

但卻不是最後的勝利者!

如今東海王挾天子以令諸候,對大王下了追捕格殺令,大王卻是帶著兩位小殿下趁夜逃走了,隻留下了王妃以及程太妃還有她們這一些身嬌體弱的奴婢宦臣在此守城。

朝庭所派出的討伐城都王的大軍將至,範陽王在幽州響應,鄴城岌岌危矣,王妃再怎麼強悍,畢竟也僅是一名女子,在此守城無疑以卵擊石,若還不趕緊逃走,豈不是要將自己的命葬送在這裏麼?

侍女嚅動嘴唇,還想要說什麼,卻在這時,聽到王妃冷聲問了一句:“綠姬何在?”

綠姬!

侍女遲鈍的反應了一會兒,方才顫抖的頷首答道:“綠夫人,綠夫人此刻就在阿房殿!”

阿房殿,好一個金屋藏嬌之所,銅雀春深鎖二喬啊!想當年她嫁給城都王的時候,司馬穎便曾戲謔的對她說過:“孤便以這一百二十間宮殿作為愛妃的金屋藏嬌之所!孤願以一世之名起誓,與愛妃共享這天下!”

甜言蜜語總是那麼好聽,可到頭來還不是逃不過夫妻本是同齡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下場!

樂寧朦自嘲的一笑,立刻下了一道命令:“去,傳綠姬來見我!”

話音剛落,風中忽傳來了一陣噠噠的木屐之聲,每一下輕而緩,仿佛踏在琴弦之上,可以想象到那宛若蓮花般的步子,媚雅而風流。

當木屐聲及至耳畔時,樂寧朦的視線裏便映出了一道極為妖冶窈窕的女子身影,時人以病弱為美,這個女人的弱柳拂風之姿以及那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的水眸便很符合那些文人士子們筆下的美人之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