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力說，據他所知，在革命失敗後留在緬甸的這群人中，幾乎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不能回家，“有些人是不樂意，更多的人是不敢回”，而我在雲南邊境這邊，也在雲南邊防部門口中得到了同樣的說法。緝毒警察們毫不遲疑地告訴我，有些人隻要一進來，就會被抓起來，因為他們直接或間接的往中國境內輸入毒品。
事實上，在過去的好幾年中，雲南緝毒部門中確實有這樣的案例存在。隻不過很少有人會和過去的那段曆史聯係起來。
隻要跟毒品沾邊，就意味著所有的道路都會被封死。在雲南邊境的這一側，這是一個絕對不可能有彈性的原則。而對於譚司令來說，這就意味著，即使他聲稱沒有沾過這些東西，但他提供保護這個事實是絕對存在的，他不敢越過邊境。
所以，在2006年的下半年，跟他有關的壞消息一個一個傳來——中國斷絕了“出境賭博”的通道，在緬甸一側的賭場全線停業；而由雲南方麵提供的“鴉片替代種植”方案開始收到成效，越來越多的緬北地區開始放棄鴉片而改種植由雲南提供的大米種子，並獲得部分援助——中國針對毒品的打擊力度則更加加大——由此，果敢的形勢開始急轉直下。
有人認為，譚司令的模式已經過時，必須要有更加高明的手段來延續這些地下產業——很顯然，作為一個所謂的絆腳石，他隻能麵臨兩個選擇——以更凶猛的手段打擊對手或者就此讓出勢力範圍。
譚司令選擇了第三條路——他向對手們示弱，表示不會退出原有產業但可以做出適當讓步，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很多人意識到，他終於不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譚司令了，他的凶狠和野心正在隨著時局變化而漸漸老去。
在很多人看來，示弱是一個最壞的選擇，但他偏偏選擇了這一個。在和我的一次深談中，他說自己已經老了，而他那些堅定的支持者同樣也已經老了，“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已經沒有人會像以前那樣拚命了”。
“事實就是，我們再也打不贏了”，這就是他跟我最後一次談話的收尾。他說，對他而言，從到緬甸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知道，這是一場沒有辦法打贏的戰爭，隻不過在之前很多人想著說要繼續革命，現在隻是想著要繼續活著。
但顯然他的對手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2006年底，我在阿富汗，電話突然響起，有人告訴我，譚司令死了——他被人發現死在一個名叫八莫的地方，身上有槍傷。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也沒有人去探究這個。
雨過無痕。那個叫譚凱旋的戰士，終於不再想家。
很久以後，有人告訴我，在譚司令出殯的那天，從金三角、緬北甚至是雲南來了很多老遊擊戰士，他們聚在一起高唱革命歌曲，直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