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剛走上兩步，腳下忽而絆了一下，好在他身姿矯健，當下便穩住身子，一抬頭，隻見玉琳琅“咯咯咯”直笑，指著他道：“長得高就是這點不好，下盤不穩！”
她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道彎月亮，嘴角兩個小渦越發深了，眼睛都是發亮的。那是他在她身上從未見過的小女兒神態，欲語還休，含羞帶怯。
宋正看著她怔怔出神，腦子裏突然響起當日周子安同他說過的話——“第一眼瞧見她，我心裏就覺得暖和……真是奇了怪了，京裏這麼多的姑娘，什麼樣式的我沒見過，偏生看見她，我的眼睛就像在她身上生了根一般……”
當真是生了根，挪也挪不開眼。他思忖著，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將視線撇開，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來：還不是時候，若是莽撞行事，隻怕會將人嚇跑。
饒是如此，嘴上卻不饒她，低聲道：“玉琳琅，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玉琳琅臉上一僵，過了片刻耳根子泛起嫣紅，他心情越發愉悅，想起她方才的問題，趕忙回道：“未成家。在京師有幾處宅子，旁的地方也有……”哪兒都有他的房子，到底有多少家產，他自個兒也算不清楚，可是……
“都算不得家，我不願回去。”
前麵還是正常的語調，到後頭無端端多了有幾分落寞，尾音壓下去，叫玉琳琅心裏頭咯噔一跳，酸楚難言。
以為他是想起了那幾個被山匪殘害的家人，玉琳琅趕忙換了話題，戲謔道：“我們村裏如你這般大的人，都已經當上幾個孩子的爹啦！”
“你放心，等過三年，我也能當上兩個孩子的爹！”宋正順嘴接過話，心裏念著或許憑他的本事，不用三年也就當上兩個孩子的爹，年頭一個年尾一個，也就至多兩年而已，心裏頭莫名多了幾分自傲，連下巴都不由自主抬起來，正想看看玉琳琅的表情，隻聽身後玉琳琅“呀”的一聲，他趕忙回過頭看，隻見玉琳琅蹲在地上，手握著腳踝，整個眉頭皺在一塊。
見他望她，她慘兮兮地抬頭，聲音痛得都變了形：“扭……扭著了！”
“……”宋正身形僵了僵，瞬間莞爾：“我個兒高下盤不穩也就罷了，你這……”眼睛上下逡巡玉琳琅，見玉琳琅將怒未怒，話到嘴邊轉了個彎，“平地裏走路，你也能扭著？”
“吃個飯還能咬著自己舌頭呢！扭著腳有什麼稀奇！”玉琳琅無力辯駁：真是倒了血黴了，也不知是不是兩個人八字相衝，見了麵準沒好事！看看下山的路，這才到半山腰呢，前路迷茫！咬著牙站起來正要往前走，眼前高大的人突然蹲下來，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上來！”
回頭一看玉琳琅還在發呆，他拔高了聲音道：“還傻愣著幹嘛，上來啊，我背你下山去！你這一瘸一拐的，是打算單腳跳下去呢，還是滾下去？”
玉琳琅還要猶豫，宋正蹙了眉頭道：“你要是不讓給我背也成，我抱著你下去！教我讓你一個人下山，想也別想！我好歹是個爺們！”
眼見他作勢上前要抱，玉琳琅單腳跳到一旁，他居高臨下望著她，雙唇抿成一條線，眼睛一沉，是她都抵抗不了的威勢，她趕忙道：“別別別，背……背吧！”
宋正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彎下腰，隻覺背上一沉，一陣清香沁鼻，背上軟軟的，又覺得溫暖。
掂了掂分量，隻覺得輕飄飄的，嘴裏嘀咕道：“就你這小身子板兒，任誰都能將你扛走，從明兒起你也跟著我強身健體得了，不然就該把你當成豬喂，追追肥，加點分量！”
“你才是豬呢！”玉琳琅啐了一口，想起宋正方才說的話，趕忙問他：“誒，宋正，三年抱倆。你是還沒成親，就，就……”後麵的話再不好意思言語，支支吾吾了半晌，宋正也不明白她要說什麼，正要開口問，她接著道：“你啥時候要將孩子娘娶過門，她在哪兒呢？”
宋正險些一個踉蹌，帶著玉琳琅滾下山去，怒不可遏道：“玉琳琅，你腦子裏在想什麼呢！沒有什麼孩子娘！”
“……”身後又是一陣沉默，過了片刻，玉琳琅才顫顫巍巍道：“那你方才又說……？”
“笨蛋！”宋正低聲腹誹，揚了聲道：“閉嘴！”
“哦……”玉琳琅低低回著，宋正的個子很高，背很寬，她趴在上頭，一晃一晃的。
忽而想起上一世，似乎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是在冬天，那會她已經在京師，拿著那一袋子救命的銀子，走在京師的街頭，隻覺得冷嗖嗖的，連樹上的葉子也落了個精光，瞧著分外冷清。現下抬頭看看四周，大冬天的，山上還能見綠樹紅花。這兒再也不是冰涼涼的京師，那個她一輩子都不想再去的地方。這兒是建州，即將開春，生機盎然的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