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琳琅柔聲道:“先前是因為他傷勢著實過重,侄女兒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不做他想便留他在家中養傷。後來得知他便是侄女兒的救命恩人……大伯不知還記得麼,侄女兒兒時曾經頑皮招惹過一隻野山豬險些喪命,當時便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因著這件事,父親認下他做義子,張媽媽也是曉得的。”
“糊塗!”玉兆和斥道,“你多年未見他,曉得他的底細?他在外頭若是做山匪,做賊寇,為非作歹你又如何知曉?你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又沒個頂梁柱在這,若他當真是個惡人,我看你如何是好!”
“侄女兒不是蠢笨之人,他醒來時我便探聽清楚了,這些年他一直在外頭經商,是個正經的商人,在外頭遇見了山匪才會淪落至此,先前在我這借住的那位周公子也認識他的,他絕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你呀,做事就是不瞻前顧後!”玉兆和惱怒,“即便他從前是個正經商人,可眼下就是個病人,他能幫你什麼?你帶著小滿自身都難保了,還要多養一張嘴不成?你爹都死了,當時不過一句話而已,誰還能真記得他什麼義子!”
“爹說過,咱們玉家人最重承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旁人不記得不打緊,咱們自己要記得!他是琳琅的救命恩人,琳琅就得記他一輩子的恩情!”玉琳琅聲音雖低,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
玉兆和一時語窒,片刻後臉一紅,不由惱怒道:“蠢貨!你爹怎麼就不教教你什麼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看你性子就是倔!你伯母說得對,你和小滿兩人住在外頭總不是辦法。眼見著你也該出閣了,這麼著,要不你和小滿收拾收拾,隨我回家裏住,家裏有你伯母照應你,我總放心些。若你嫌不便利,就讓你伯母派些婆子丫鬟來,替你料理家事,正好教教你規矩!”凝眉看看張媽媽和一頭短發的天香,不免懊惱:“沒得叫這些烏七八糟的人教壞了你!回頭嫁入君家,再壞了我玉家名聲!”
玉琳琅垂下眸子,心裏咯噔一跳:回府住?人在外頭時張氏就恨不能吞了他們,若是回了府裏,還不是和從前一樣落得寄人籬下的下場?讓張氏派丫鬟婆子來更是萬萬不能,張氏身邊的丫鬟婆子性子都隨張氏,個頂個的潑辣,前一世她在張氏身邊便領教過了!
這一廂急急搖頭道:“大伯母整日操持家中事務已是勞心勞力,侄女兒這兒便不勞大伯母費心了!”
“你是我親侄女,她費點心也是應該的!”玉兆和一句話斷了玉琳琅的言語,“就這麼定了,回頭我讓你大伯母送個丫鬟婆子過來,再選個管家過來與你,你可將事情盡數交與他們,自個兒便修身養性,安心待嫁好了!”
說完拂袖就走,經過宋正身邊時,抬眼好生打量他兩眼,冷哼一句,邁步出了門。
等玉兆和走後,玉琳琅頓時失了氣力一般,臉也垮下來。張媽媽見狀想要上前安慰,她氣若遊絲道:“張媽媽,我肚子餓了,先吃飯吧。”
這一場戰原本打得酣暢淋漓,就是被玉兆和收了個爛尾,一想到這裏,她心情頓時不好。張媽媽見狀,曉得她是想一個人靜靜,便對玉小滿等人打兩個眼色,讓眾人都退了出去。
“這可怎麼辦?”玉琳琅自言自語,正出神,身邊突然傳來打趣的聲音:“方才還像是隻鬥誌昂揚的大公雞,這會怎麼蔫兒了?”
玉琳琅抬眼一看,見是宋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是因為你!”
玉兆和看來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她身邊安插人,一想到張氏身邊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婆子,她的腦袋便一抽一抽得疼。
這一筆損失可大發了,她歎了口氣道:“就該讓你流離失所,讓你無家可歸,看你現下還能笑出來!”
她低著頭,頗為懊惱,又聽宋正問,“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收留我?”
這一句話聲音真是渾厚而低沉,言語裏帶著笑意和試探,玉琳琅心頭微微一動,忽而想起先前他用同樣的嗓音問她,“我能住下來麼?現下的我,沒錢,沒權,什麼都沒有,徒有一身力氣……玉琳琅,我給不了你任何東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護著你不受任何人欺淩,這樣,你還願意收留我麼?”
她一偏頭,隻見宋正一張英俊的臉就在她的跟前,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鼻息。她愣了片刻,身子往後一靠,佯怒道:“你是屬貓的麼,這麼大的個子,怎麼做事無聲無息!”
宋正嘴一彎,戲謔道:“是你自個兒想事兒想出神了,這樣魂不守舍的,想起你的情郎來了?”
玉琳琅臉不由一熱,嗔道:“鹹吃蘿卜淡操心!有功夫還是想想你自個兒的出路吧!我也不能白收留你,現下你身上還有傷也就罷了,等你傷好了,你得給我下地幹活,給我劈水砍柴,給我養豬喂雞……什麼髒活累活你都得幹!哦對了,聽張媽媽說你先前還入過軍營的,得空也教教小滿一些拳腳功夫……”
玉琳琅急急說著,眼見著宋正嘴邊笑意越來越深,她不由惱怒道:“你到底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