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小厘,算命先生給取的,一個很奇怪的名字,至少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我出生於一個名叫西木鎮的小鎮。從小就是和奶奶住在一起,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父母。隻是在家的中堂裏掛了一張我父親的黑白照片,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那張照片,卻和看一個陌生人無異。是的,我的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的母親傷心欲絕,也想隨著我父親一起去了,可沒去成,卻發現懷了我,在把我生下後,就離開了西木鎮,並再也沒有回來過。
所以我對我的父母沒有多大的感情,是奶奶把我帶大了的,可我知道,她並不愛我,因為我記得她曾對我說過,我長得不像我爸,除了鼻子外,其他地方都像我媽,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長得跟狐媚子似的。奶奶是恨我媽的,她堅持認為是我媽克死了她的兒子,還丟下了我,不管不顧地離開,所以她不許我提我媽,更不許我問有關她的事。但我從鄰居那得知,我媽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對於上一輩的事,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我和奶奶住在一條小巷子裏,木房子,青石板。這兒經常有雨,一下就是好幾天,甚至一兩個星期,雨落久了,石板路上就會長出青苔,石板路很長,再好的皮鞋,走不了幾米,青苔就會粘在皮鞋底,人一不小心就會摔跤,隻有穿稻草編織的鞋子才不會滑倒。所以每每下雨,家家戶戶的小孩就會在雨稍微小一點的時候,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拿著抹布,跪在青石板上清理石板上的青苔。
因為是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所以所有的生活來源都靠她一個人。有時候奶奶會去路邊撿一些廢棄的塑料和鐵皮去賣,到了夏天,家的院子裏的老桑樹就結滿了桑椹,奶奶就會喊鄰居簡大媽的兒子簡逸哥哥爬到樹上去摘桑椹、桑葉,也會將蠶弄下來,然後賣給路過的小學生。
簡大媽住在我家的對麵,隔著青石板的街道。她待我很好,會時不時的拿好吃的來給我吃。簡大媽不姓簡,在我們這女子出嫁後,在稱呼上都要從夫家的姓。簡大伯是在三年前病逝了的,也就隻剩下簡大媽了和簡逸哥哥相依為命。簡逸哥哥比我大六歲,我和他關係很好,他把我當親妹子疼,我有不會做的作業都會去問他,他很優秀,附近的鄰居都說簡逸這孩子,以後有大出息。
簡逸哥哥喜歡彈著吉他唱歌。他的歌聲很好聽,他會坐在他家的門檻上彈吉他,歌聲整個小巷的人都愛聽。而我,也喜歡坐在自家的門檻上聽他唱。下雨了,就伴著雨聲聽他唱。
在我十二歲那年,奶奶老了,不再出去撿廢品,我們就靠著國家的救助金過活,但奶奶也沒有閑著,她扯了一卷紅布,每天坐在桑樹下,戴著老花鏡縫衣服,我不知道她在縫什麼,但我知道她不是在給我縫新衣服,因為我並不喜歡紅色的衣服,她以前給我縫的都是一些花布。奶奶年輕的時候是鎮上的裁縫,手藝是出了名的好,特別是刺繡,很多人都慕名來請她做衣服。
奶奶縫的很認真,每個針角都很細致,她還在上麵繡了花,每繡一針,都很謹慎。這件衣服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縫完,久到她死去的前一天。
那天我放學後,看見家門口站了很多人,大家看到我,都用一種悲哀的眼神看著我,我走進中堂,看見奶奶的遺體放在一張竹榻上,用白布蓋著。簡大媽蹲在竹塌旁邊,雙眼紅腫。她用顫抖的口音對我說:“小厘,你奶奶去了。”
奶奶死了,我沒哭。
是簡逸哥哥陪我一起收拾奶奶的遺物的,在我們那,人死了之後,是都要隨著死者燒掉的。我在奶奶的床頭看見了那件紅色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我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打開,那是一件極美的嫁衣。荷葉領口雙疊成v字形,銀白絲線繡成葉紋,似如水般流動,卷成梅花秀扣直到腰處,腰處係有一根紅色綢緞,中間細,兩端寬,用銀白絲線裹邊,裙擺繡有銀白碎花,簡單而不失優雅,袖口上繡了兩朵極為逼真的丁香花,依舊銀白色,如煙般淡然。
我把衣服疊好,捧在手中,抬頭問簡逸哥哥:“簡逸哥哥,這件衣服我想留下,可是我帶不走它,怎麼辦?”
簡逸哥哥對我微微一笑,說:“那就放我家。”
我搖了搖頭,眼睛在屋子四周環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櫃子上一個木質的小皮箱上。
我跑過去將皮箱拿下來,然後把裏麵原有的衣服都倒出來,再將紅嫁衣輕輕的放進皮箱裏,扣好,將皮箱抱了出去。
“小厘,你要去哪?”
“簡逸哥哥,你跟我來。”我把皮箱抱到了桑樹下,輕輕放在地上。“簡逸哥哥,我想把這個皮箱埋在桑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