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灰色的長廊,稍稍揚頭那熟悉的轉角就在那邊,腳下還在跑,我一直跑,四周映滿我自己的像,不停,我想要過去,我知道,她在那。
醒來時四周一片白色,還,活著。
“終於醒了!”看到的是滿目關心的喬。她不在。
“卡羅,醒過來了?”休米站在窗前,回了頭,居高臨下的看我,“已經昏睡了一個月。”
我挑眉看他,陽光打在他的身後,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她離開時的那個身影,心悸了一下。
“這是在T1區,”怪不得陽光這麼好,T1區是離地球最近的防護區,到這裏的話也就是說,“準備回去了。”他偏頭看著旁邊掛著的葡萄糖注射液,“戰爭結束了,我們要回去了,菲索裏亞也換將了,他們先一步回去了,我們在這裏等你醒過來回去。”她也回去了?
“幸好休米發現你早,”喬歎口起,眼睛一閃一閃的溫柔,卻叫我記起她那樣冰冷的眸子,是休米,救的我嗎,“頭部有撞傷,”她定定的說,“十天前完成手臂移植,你看一下左臂是不是可以正常活動。”攥了左拳,有知覺,沒有感覺不適。點頭。她笑了,“這樣的話,我們後天回去吧,卡羅上校。”升作上校了啊。沒有其他言語,隻是垂了眼睛繼續睡。地球,我有多久,沒有回去了。
飛船降落,在休米之後下來的,冷風就那樣吹進深藍的軍裝內,豎起領子,已經冬天了吧。坐上轉送車到了總部。
在很多年前進選軍隊的時候我來過這,這麼多年過去依舊一樣。自動門在身後滑上,把屋外的陽光全都關在身後。和特選時的宿舍一樣,走廊是灰色的,昏暗的燈光布滿空間,連回聲都簡略掉。
轉過轉角,站定在門前,休米說,她在裏麵。推開門,窗前的人回頭看我,金色的長發,藍色的軍裝——不是她。
“卡羅上校,歡迎回來。”海爾淡然一笑。
“她的東西。”身後的休米走到跟前,遞給我一個黑色的盒子和那張條單,她筆跡清晰的寫著我的名字,這才看到他眼底的悲傷,心口連痛都不會了,她,不在了。
我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忘記自己是怎麼穿過人群到了分配的那個房間,躺在床上,整個天花板發出熒白色的光,很漂亮,是不是。那樣的白,就像是天堂。
我在那躺著,周圍一片寂靜,我在聽血液流動,充斥整個空間,不疼,真的。我知道我的心是隨著她戰鬥的時候就離我而去了,關在宇宙中央,死活已經與我無關。我倒是感謝她帶走我的心,它疼起來,我會死。她是死了,我清楚的知道。床邊的門滑開又滑上,不停的有人來,他們在說話,說的什麼我完全不懂,目光越過他們便看見門外的那條灰色的走廊,抬眼便是轉角的盡頭,像夢裏的那般。如果這是夢,如果夢外的她依舊活著,依舊陷在沙發裏,我可以永遠不再醒來。可是,我那樣清楚,她再也不會回來。
那些人終究會離開,留我一個人在這狹小的空間中,我的時間在此靜止了下來,睜開眼便是天亮,閉眼天黑,一樣結果。
門滑開,一個人擋住我看天花板的目光,眼淚順著他的鼻翼流了下來。他說,“希莉亞。”
我聽見了,他說的是希莉亞。我看他滿是淚水的臉,“怎麼了?”開口才發現聲音已經沙啞。
他看我,“起來,吃完飯,我告訴你。”看我幾乎沒有反應,他偏頭看窗外,“她說她不要你死。”
她說,不要我死。我想過她如果不在了要我怎樣才能活下去,我以為會很困難,沒想到就這麼簡單,就因她一句話我就會讓自己活下去。胸口開始止不住的疼痛,回來了,我的心我的身體就因為她這樣的話重新回來了,然後是生不如死的疼痛,心髒那個位置。
還是跟著休米去了食堂,什麼都不想吃,隻是機械似的往嘴裏塞飯。她的話就像是命令,大腦還未處理身體就已經照做。看著他臉上的淚痕我忽然覺得羨慕,這麼多天,我是連哭泣都不會了,就算身心回來,也隻是那止不住的絞疼,沒有眼淚。
“卡羅,陪我回特選時的宿舍看看吧。”沒有拒絕。
特選的宿舍離總部有一段距離,大廳的門滑開又滑上,屋外下雪了,鋪滿所有街道,我記起她那日穿著深藍色的校服遠遠的就在這樣白的雪中,然後消失不見。
那時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她,還是見到了,現在我以為她沒有離開,她卻真的再也不會回來。心口痛的不能呼吸,休米叫了聲我的名字,才把我從那樣的痛裏救了出來。
“是不是很想知道,她什麼時候離開的。”他看我,我看他,他的聲音很平靜,“那天,決戰的時候。”
猛然停下步子,“不可能。”想都沒想就說出來,“那天,她給我連絡了。”
他在我麵前停下,抬頭看天,軍帽壓住他那栗色的頭發,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表情,“卡羅,你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敵方旗艦的爆炸。”我不傻,自然明白他問我這話的意思,隻是腦袋裏反應了那麼久也不想反應過來,“那次她們撤回後海爾看到你那邊的戰況就修改了命令,不論怎樣都要引爆敵艦,用中子彈。執行任務的是她。”一瞬間呼吸不過來,為什麼又憑什麼會是她?“是她自己要求的,”他回頭看我揚起的嘴角顯得那樣淒涼,“本來我是拒絕的,因為她的技術修理並不出色,烈才告訴我她曾經電子電工選修滿分的事情。”我並不驚訝,其實早就知道,在她毫無聲息的打開吉姆鎖上的門的時候,“她真的很厲害,把主艦上的戰力全調出來了剩下的指揮什麼全逼到旗艦上,主艦就這樣空了,她進到那發現已經啟動自爆係統,十分鍾不到。敵方怎麼也沒想到她能將這艘主艦調整到最大的爆炸狀態,連中子彈都不用。”和他踩著不停飄落的雪,安靜的走著,白色的雪積落在軍帽上,半個小時的路程,深藍的軍服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