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送到宮裏去,永初帝和謹貴妃自然高興,聽得阿殷誕下的是個男胎,不待定王府請封,便先降旨封他為世子,連封號都擬好了,在滿月那日同慶。朝堂上下百官宗親幾乎都送來賀禮,謹貴妃還親自命人做了長命鎖,在滿月那日出宮看望孩子,將長命鎖戴在湛兒頸間。
嘉德公主不知是從哪裏尋了一整套孩子用的肚兜、虎頭鞋、虎頭帽,彩繡織錦襯著孩子臉頰,格外顯得柔嫩。
她愛極了這孩子,握著那又嫩又小的手,親他柔嫩臉頰,眼珠子都不舍得挪開,“嬤嬤說湛兒頭發生得比旁的孩子濃密,眉眼又像定王兄,長大了肯定英俊。就是這臉蛋,還以為嫂嫂這樣好的容色,他也能很白呢。不過男孩子,這樣也很好了!”
阿殷在旁瞧著她那模樣發笑,“還這麼小,哪就能看出來了?”卻還是湊過去,將繈褓裏的眉眼細細摹畫。
指尖勾勒出輪廓,還真是跟定王很像,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臉蛋,“咱們湛兒其實很白了。奶娘說孩子剛出生都這樣,如今才滿月,過陣子再來看,必定更加漂亮。”
“再過幾個月,湛兒是不是就能說話了?我還等著他叫姑姑!”
“就算說話,也是先叫阿殷和我,你這姑姑等明年再說。”定王自外麵走進來,先將帶寒的外罩脫去,往火盆旁站了會兒,才走到孩子跟前。他今日應酬賓客,稍微喝了點酒,怕熏著孩子,也不敢湊太近,隻將撲在澹兒繈褓上的嘉德往後拉了拉,“有椅子不坐,蹲著做什麼。”
嘉德公主不滿,回頭瞪他,“我就喜歡蹲著跟湛兒玩,皇兄難道還要逐客?”
“馮遠道已經在外等著了。”定王果然逐客。
嘉德公主一噎,旋即道:“那就繼續等著。”說罷,回身又去逗湛兒,片刻之後到底站起身來,“嫂嫂好生養著,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湛兒要乖,下回帶好看的瓷老虎給你玩。還有,別跟你父王學,他這臭脾氣沒人喜歡。要學你舅舅,長得好看脾氣也好,招人喜歡。”又將那嫩嫩的臉蛋親了一口,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定王待她離開,才到榻邊坐了,隨手將旁邊備著的糕點遞給阿殷,“累嗎?”
“陪著說說話,哪會累著。”阿殷等定王將湛兒逗得開心了,將湛兒抱到裏側,笑嗔定王,“嘉德喜歡孩子,多玩會兒就是,你故意趕她做什麼。”
“怕她累著你。”定王搶了阿殷掰好的糕點吃,“再說,他喜歡湛兒的舅舅不喜歡我,留著做什麼。”
“她又不知道表哥的身份。況且我兄長本來就溫潤如玉,招人喜歡,你還不服氣?”
定王今日應酬有些勞累,順勢將阿殷摟在懷裏,靠著後頭軟枕,湊在她頸間偷香,“我有你喜歡就夠了。”
溫熱的呼吸混同酒氣撲過來,亂而重,癢癢的落在阿殷頸間胸前。連著數月分床而睡,借著薄酒擁抱,他的情動可想而知。阿殷隻能往旁邊搡了搡,麵上微紅,“說了還得幾個月。“
“不著急。”定王抬頭看她,目光灼灼,如對獵物垂涎已久的虎狼,聲音格外曖昧,“攢得越濃,越香。”
這話在床榻間說來,阿殷幾乎能想見他解禁後的如狼似虎。
臉上陡然燙熱,她隻能另尋話題,“兄長和傅垚出京去探病,父親又不能來這裏看我,他還好嗎?”
“瞧著健朗如舊,隻是心緒似不大好。阿殷——”定王擁著她,臉色卻也認真起來,“嶽父說他想回南郡。”
“回南郡?到那邊可沒人照顧。”阿殷皺眉。
“南郡有個折衝府都尉的職位空缺,嶽父對禁軍統領的位子也沒什麼眷戀,就想調到那裏去。還是跟在西洲的金匱府時一樣,平常練兵,尋個宅院住著,那邊的刺史自然會照看。何況嶽父也正當壯年,不必擔心。”
“他這是想回去陪娘親了。”阿殷靠在定王肩上,將他的手指捉過來慢慢玩,“我跟兄長小的時候,父親不得不留在郡主府中。後來我長大了些,父親才算能夠脫身,去金匱府做都尉。如今我有了孩子,兄長也成家立業,父親怕是再沒什麼可牽掛的了。娘親獨自在南郡這麼多年,他瞧著兄長和傅垚,恐怕也是想起了舊事。”
“他待你的娘親,情深義重。”定王對陶靖頗為敬佩。
先前的臨陽郡主姑且不說,就是這一年裏,陶靖高升三品將軍,人到中年愈發沉穩,不知多少人想把花朵般的女兒送到他跟前去。換了旁人,發妻過世十多年,總該找個新人成家過日子了。陶靖卻是看都不曾多看,每日出了衙署,或是回家看書練武,或是跟友人酌酒出遊,卻從未碰過哪個姑娘,跟苦行僧似的。同為男兒,定王自然知道這忍耐孤冷之下的深情。
阿殷默了許久,“父親這些年也很孤獨,或許回了南郡,還能高興些。”
“那這件事,就準了?”
阿殷頷首,“既然是父親的意思,又不算徇私,難道你還要強留?不過,娘親在南郡這麼多年,我總想著去看看,卻始終未能成行,就連去年表哥去時,也沒能跟著去。這回既然父親要回南郡,等我身子好些,也隨他去一趟如何?在府中偷著祭拜,終歸不及親眼看看。”
“那得盡早安排,”定王瞧湛兒已在繈褓中睡熟,便壓低聲音,“父皇身子大不如前,能撐多久,連太醫也沒數。”
阿殷會意,大約算了算,“等明年二月吧?那時候湛兒也能抱出去了,正好南下賞春——父親說,南邊的春天,可比京城漂亮多了。見過北邊的冰天雪地,我正想去瞧瞧南邊的溫軟,途中訪古跡名勝,也能開眼界。”
“好。”定王含笑,目光隻在她臉上逡巡。
阿殷摸了摸臉,“這樣瞧我做什麼?”
“沒什麼。”定王抱著她,閉上眼睛。
南邊的春光有多好,他不管。他隻知道,阿殷春衫單薄金釵挽發,在郊外踏青賞花的樣子,必定極美。
*
出了寒冬入得暖春,京城內外盡皆蘇醒。
永初帝有了嘉德公主出降的喜事,又添了個乖巧可愛的皇孫,正月裏被湛兒陪了幾日心緒甚佳,熬過那冰天雪地之後,精神頭也好了許多,可以過問朝政。太子謀逆雖然牽連許多官員,卻也將那些被世家占著的位子騰出來讓於賢能,朝堂上提拔了批新的官員,氣象為之一新。中書令常鈺老成持重,高相和韓相也都是極有才幹之人,六部尚書被定王的威儀震懾,也都兢兢業業,十分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