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星披著件爛麻布衫,蹲在小街一角的陰涼處,瞄視著荒涼集市上來往的各色人等,這小子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偏偏放出的光與夜裏的老鼠有幾分神似,稍有些江湖閱曆的見了這等眼光,不愁認不出這是個小賊來。
不過這小賊眼下肚皮咕嚕嚕一聲響,臉皮抽了兩下,一雙賊眼從街心那些行人的身上收了回去,仰天大為喪氣地歎了口氣。
“媽媽的,連著三天沒見一條行貨,莫不成小爺活該餓死?”
這座小小的黃沙集,雖然落在大宋地盤裏頭,但是北麵不遠就是韃子地界,西麵的吐蕃和再往北一些的西遼西夏想要前往大宋做生意,都要通過此地中轉歇腳;所以這地方盡管久經戰亂,土地荒瘠,但是還是頗有些人口居住。
不過來往的私商之中龍蛇混雜,這一代更是盜匪橫行,民風剽悍,所以敢在黃沙集住著的,多不是什麼善類,便如莫小星這樣打小在這生長了十五年的小娃子,心智成熟得早,偷雞摸狗已經是慣熟的手段了,自從前年一起過活的莫老頭喝酒喝死,小賊被莫老頭做工的主家趕出門房,就一直靠這等手段過活。
眼下他已經餓了好一陣,在街角踅摸了兩天,沒找到下手目標,心中焦急。
一個青皮混混想在黃沙集混得久一些,自然不能不挑什麼人都下手去偷,敢在這地方長住的人沒有幾個等閑貨色,就是來往的商販,莫瑜也要注意些形勢,若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他一個小混混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那種獨來獨往,揣著碰運氣的念頭來往各地走私的單幫商販,就正是黃沙集上的小混混們最喜歡的肥羊了,便是下下狠手,弄出人命來,動靜也就和死了一條野狗一樣。
不過眼下時運不濟,西麵一個馬幫不知什麼緣故和黃沙集邊上黃沙山的黃風寨就在這北麵的西涼河口大戰起來,兩邊勢均力敵,不知還要鬥上多少日子。
幾日沒個不怕死的商販敢在這時候出入這片地麵;仍滯留在集子裏麵的,也被鎮裏其他同行禍害得差不多了,還沒被禍害的,也大都知道黃沙集流氓厲害,街角暗巷裏頭殺人奪財如宰雞吃肉,都找地方安心窩了起來。如小星這等流氓沒了行貨下手發發利市,就隻能吃摻了沙子的西北風,搞得他這幾日好生痛苦。
“莫不然要向王老板借些高利貸?先熬過這幾天再說,等馬幫蠻子撤了,還怕沒有行貨來往?”
剛一打起來這個念頭,轉念就被小賊撇在一邊,除非還差一口氣就要餓死,否則他是萬不會去求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賭場老板的。想當年莫老頭缺錢喝酒的時候,隻借了幾個銅錢,過了幾個月就連本帶利滾到了幾兩銀子,逼不得已把小賊他爹的遺物都給賣了,就連原本在黃沙集北的小房,都給押了出去,搞得現在莫瑜隻得住在賭場後的破廟裏麵。
現在時運不濟,莫小星隻得祈求賊神保佑,降下個把肥羊,讓他好生受用一番。
也不知是賊神顯靈,抑或狗運通天,小星在街上貓了半日,終於眼睛一亮,看到肥羊一隻。
這肥羊神色惶急,緊張地捂著腰間包裹,眼神警惕地盯著四方,顯然是心有所忌。
小賊尤其眼尖,看出這老頭胡子都是粘上去的,喉結不深,倒像是個閹人,不過他也無暇深想,見這肥羊模樣,顯然大有顧忌,眼生得很,不是在黃沙集有根基的人物,下手也無妨礙,
他目光盯到這肥羊鼓鼓囊囊的腰間,大喜,叫聲賊神保佑,就摸出根短棍,悄悄跟了上去。
正要尋思如何勾引如何埋伏之類的計策,卻見那老兒晃晃悠悠,往一條偏窄小巷裏走去,這小子一見,大為歡喜:
“這廝卻自己討死,果然是我命中的行貨。”
幾息間想定了下手路徑,莫小星便挑個平房爬了上去,在房頂跟著那老頭兒到了一僻靜處,淩空便是一棍。
這淩空一棍乃是街頭混混貫熟了的招式,那悶棍卻是鐵匠鋪子裏麵打廢的粗鐵胚子,上麵刺棱棱地紮著鐵刺,黃沙集的混子無事閑著,便將這吃飯的家夥丟在陰溝之內,長久浸泡下來,棍風便有惡臭,若是被敲的行貨命裏黴星高照,陰毒順著壞血入了腦髓,便要丟掉一條老命,常年黃沙集裏,死在這哭喪棒下的旅人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