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來了。
隨火車來的,還有阿佑。
亞軍站在站台上東張西望,眼睛瞪得很大,像一頭非洲的野牛。新餘的夏天很熱,他卻穿著兩件衣服,不為別的,就是希望讓阿佑看見他最帥的一麵,而他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就是身上的那兩件。
很多年以後他能回憶起來的那些他自認為很拉風(酷,引人關注)的青春,能讓他驕傲亢奮的,無疑是找到了阿佑做女朋友。
在那些所謂的文藝時期,亞軍是一個在A與C之間徘徊的人,他徘徊不是因為他很迷茫,而是他在想,如果能一直這麼徘徊下去,那麼這平淡的青春會不會在他的生命裏留下難以抹平的陰影?
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七月,他認認真真地收拾行李,然後搭上一輛向南的火車,屁顛屁顛(土語,形容積極主動)去一個在中國地圖上最不顯眼的地方,然後他悲催地發現自己迷路了。
如果這世界真有緣分,那麼亞軍覺得緣分就是一個麵包、一瓶礦泉水,然後加一塊炸得焦黃的臭豆腐。他直接忽視這些東西的來源,在一陣狼吞虎咽的最後,他才意猶未盡、含糊其詞地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惡心的“謝謝”,然後這個世界顛倒了,和他一起顛倒的,還有他慵懶與臃腫結合的身體。
他爬起來,趕緊把剛吃下去的東西死命往下咽,生怕它們跑出來,然而那不爭氣的五髒廟像跟他賭氣,拚了勁地往外拱,在他的丹田承受不了壓力的緊要關頭,親愛的,他終於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情——對著一個豪華美麗的垃圾桶整整吐了五分鍾。
他“哭”出來,這最後的精神食糧就這樣被人無情地糟蹋了,他抬起頭來,努力看清那個破壞他好事的家夥,然後,他感到一陣眩暈,世界安靜了,隻有一張臉橫亙在中央,像是一朵精致的紫薔薇花,毫無點綴地綻放在世界的胸口。
“為什麼吃我的東西?”她說話的時候,眼瞼處一顆不明顯的黑痣微微顫抖,像是神仙不經意修飾的珍珠。
“我……我……我哪裏吃你東西了,小時候老師告訴我,不吃嗟來之食,我是好學生,這都沒忘的。”亞軍站直身體,一米七六的個子和那些迎風而立的楓香一樣,筆直筆直的。
“是嗎,那剛才是誰吃得那麼歡呢?一個三明治麵包,一瓶500克的牛奶,一塊熱度68℃的臭豆腐,用時一分二十八秒消滅幹淨,莫非是妖,或者是牲口?”她看看手上的表,懶洋洋地說道,亞軍看著她說話的樣子,好像漫不經心,又好像針鋒相對。他努力吞吞口水,叫道:“不好意思,美女,你一定認錯人了。”
她微微地笑,像是開在山間的花被風掀起了裙擺,然後羞澀笑出的樣子,她順順耳尖的頭發,說:“如果你不想死,那麼就拜托你,老老實實地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亞軍終於緩過神來,就算他是傻瓜,他也能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剛才,就在剛才,電光火石的一瞥,他驚人地三下五除二將別人手中的東西當做是自己的,然後狼吞虎咽大戰收尾,天都知道,這是餓暈之後的表象。可是暈了頭的他,怎麼都猜不出這就是所謂的緣分,而且看姑娘剛才摔他的架勢,明顯是練家子,可惜了他一肚子剛吞進去的東西,被人家一掀,帶著腸子差點都吐出來了。
想到這裏,亞軍甩甩頭,很想像那些玄幻小說裏的人物一樣釋放王者之氣,可惜他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個屁來,姑娘用手揮開那些混濁的氣體,聲音冷漠:“在我的時間觀念裏,你已經超出了範圍,所以,你……死……定了。”
前麵的兩個字很有節奏,讓亞軍有了充分的準備,可是說到“定了”的時候,那語速就像火箭,跑得比誰都快,然後亞軍的肚子和姑娘的鞋底親密接觸,然後他又一次覺得世界顛倒了。
姑娘走過來,義正辭嚴地說道:“小子,記住我,姑奶奶叫阿佑,你可以上百度找我。”
四夕是很特別的一個人,他的特別和亞軍截然不同,如果後者是文藝青年時代自怨自艾、抱怨青春是個壞東西的那一類,那麼,四夕無疑是文藝青年中的好好先生,他的好你隻能從女人身上看到,因為他在任何女人麵前都是“健特悶”(紳士),包括門口賣菜的王大娘,他都會在買煙的時候給她一個挑逗的眼神,一個寂寞的轉身,還有一個大大的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