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全家四十多口,從老到小,沾親帶故,簡直是作孽啊!邱清泉出身貧寒,少年從軍,在“剿匪建功”的關鍵時候,他選擇了出國讀軍校,從內心裏,他對窮苦人是有同情心的,那個警衛員的一番話讓他心裏跟刀子紮了一下一樣,中國人對中國人,比誰都狠啊!淩遲、腰斬、滅門、誅九族,哪一個不是中國人對付中國人自己啊!
“手足相殘,外族得利,唉!都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不幸啊......”彭小文走到季隊長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高敬亭不再和警衛員糾纏,其他人也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彭小文輕輕把季隊長從地上攙扶起來,季隊長的眼圈已經發紅了,他對彭小文說道:“彭師長,我真的不知道是您的部隊......我真的不是衝著您來的......我知道您是英雄好漢......我......可是我真的控製不住我自己啊......”
彭小文抓著季隊長的手,用力地搖了幾下,示意他不要繼續再說下去了,高敬亭低下頭沒有說話,季隊長已然是熱淚滾滾。
邱清泉背過身去,許多國軍士兵也不忍心再去看。
沒有什麼語言能夠形容彭小文此刻的心情,語言是蒼白的,試著去翻開中國的內戰史,那血腥程度是何等的驚人,曾經有一段時間,由於“民意”被即得利益階層強奸,於是開始推崇一個階級用暴力推翻另一個階級,當時把所有的民變和造反都被稱作“起義”,當權者從安撫到鎮壓,雙方從實力懸殊的對抗演變成勢均力敵的戰爭,在多年激烈的流血和衝突之後,一個舊政權坍塌,一個新政權冉冉升起。
可是到了近代,尤其是現代,突然發覺許多“民意”最初隻是一種試圖發泄的情緒,但是背後當理性的利益之手推波助瀾,“民意”驀然變成了借口或者工具,再回頭看,中國從來就沒有什麼“農民起義”,有的就是“遊民階層+懷才不遇心懷忿忿的文人”!而所有的農民,他們付出最多卻得到最少,都是那史冊中字裏行間的炮灰......
(二)
“季隊長,你還是不是共產黨員?讓你先過來是聯絡感情的,不是讓你過來製造矛盾!”高敬亭低聲說道。
彭小文忙說道:“對不起高司令,這個事情也怪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季隊長是新四軍,所以......今天不是季隊長的錯,怪我們沒問清楚!”
季隊長歎了口氣,道:“彭將軍,讓您見笑了,我們高司令的確是讓我過來聯絡,可是......可是我見了國軍的軍服和......那個徽章,我......唉!”
彭小文拍了拍季隊長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彭小文完全理解他的心情。
高敬亭先對季隊長說道:“行了,我都已經把葉挺軍長說的話都告訴大家了,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現在國難當頭......回去看我怎麼處分你!”
季隊長沒有說話,高敬亭道:“行了,多餘的話不講,現在命令你到澗溪鎮偵察,看有沒有日軍設置伏擊,有多少,在什麼位置,聽明白沒有!”
季隊長回答道:“是!”
彭小文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新四軍和八路軍1937年整編的時候,許多紅軍老戰士,尤其是與“白軍”有血海深仇的人,他們是不能接受自己帶上青天白日帽徽的,國仇也好,國家大義也好,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但是身邊的親人是誰殺的,頭發花白的時候,牙齒掉光的時候,人都不會忘記。
(三)
高敬亭讓季隊長離開之後,對彭小文說道:“彭師長,對不住了,唉......”
邱清泉有點著急,他說道:“小文兄弟,我不同意你的意見,那個......那個季什麼隊長都那種態度了,你還敢讓弟兄們跟著他走,萬一他出賣了咱們,或者故意要把咱們帶進了鬼子的伏擊圈......”
彭小文道:“廢話,你太不了解他們了,他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邱清泉還要說,彭小文道:“行了,不要再說了,現在抓緊時間休息,我們隨時都要準備戰鬥,不說了,快休息快休息!”
邱清泉嘟囔著往後麵的休息地點走去,彭小文搖搖頭,無奈地說:“高司令,您別在意,國共的事情,太複雜......”
高敬亭感慨地說道:“彭師長,我敬重你抗日的決心,唉,不瞞你說,最初的時候別說季隊長,就是我也想不通啊!”
彭小文道:“唉,想不通,想不通也是可以理解的,國家是什麼,民族是什麼,那些對於很多人來說太過遙遠,可是自己的血仇就在身邊啊!不過......唉,如果那些仇人能夠為國家和民族敢於赴死,就當他們是為自己的行為贖罪了吧,如果他們選擇當漢奸,那他娘的殺就是了!對了,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一帶的?”
高敬亭笑道:“武漢的周主任,也就是周副主席,還有新四軍的葉軍長,那可都是一直關注著你呢,滁州炸水庫癱瘓鬼子的交通線之後,周主任和葉軍長都發來了電報,讓我隨時注意接應,說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你安全回去!”
周主任、葉軍長,彭小文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湧起無比的惆悵,思緒萬千,不好整理。
彭小文換了個話題,問道:“整編之後,新四軍的軍餉和槍械配發可都到位沒有?你們不會還是遊擊隊的那些大刀長矛吧!”
高敬亭道:“老蔣說發,可是一直沒到位,不過你讓你的那個張師爺給的那200條步槍,已經全都到位了,咱們可要好好感謝你啊!”
什麼?張師爺,200條步槍?彭小文根本不知道此事,他一時楞住了,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麼?200條步槍?”
高敬亭詫異道:“沒錯啊,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這個事情?”
彭小文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怎麼才200條步槍,我讓他準備的不止這些啊!”
高敬亭釋懷道:“哦,原來是這樣,沒關係沒關係,不過話說回來,再多了我們也買不起啊......”
怎麼越聽越暈,這個張師爺,搞什麼名堂?彭小文道:“怎麼回事情,不是送?是賣給你們,這個張師爺,怎麼搞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麼也對,阜陽和六安交界,六安是大別山紅軍的老區之一,張師爺先提供共產黨最需要的槍支搞好關係,但是用一個交易而不是進貢的方式,這樣的意思有幾重,一重就是我們雙方搞好關係了大家都沒有壞處,第二是我的槍支比你們多,隨便一出手就是200條步槍,所以以後打什麼土豪都不要再想著打我們傷兵基地的主意,第三個意思,我們雖然不是怕你們,但是跟你們也不是一夥的,沒有錢賒帳都行,但是搞明白了咱們這純粹是交易,我們可不想讓老蔣逮到理由說我們通共!
高敬亭道:“所以彭師長,這於公於私,於情於理,今天這個事情我們新四軍都會幫這個忙,而且話說回來,這也是我們四支隊乃至新四軍抗戰開張的第一仗,如果是掩護你彭師長突圍,那我老高這心裏就會舒坦的很!”
(四)
季隊長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了日軍確實在澗溪埋伏了重兵,按照季隊長得到的消息和判斷,至少有2000多人!
“他娘的!小鬼子夠賊的!”彭小文看著地圖,忿忿然說道。
高敬亭也是相當的擔心,他在這裏的遊擊隊,充其量也就300多人,步槍隻有100支不到,其他人裝備的都是長矛梭鏢,**大刀,澗溪這地方,已經無法過去!
彭小文讓蕭騰電報通知鎖三江暫時不要接近澗溪,他要再想主意。
高敬亭道:“彭師長,如果鬼子大部都在澗溪設防,那明光豈不是很空虛?”
彭小文想了一下,道:“小日本在明光有4個步兵大隊和2個炮兵大隊,如果這邊澗溪有兩千人,那就是他們在明光和澗溪各設置了2個步兵大隊,兩個地方我們都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