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析緊隨其後出來,他頭上束著玉冠,一身淺藍螭龍長袍,襯得整個人神清氣爽。如今的他越發高大,雖曆經了父親的辭世,可他卻在此之中學會了放下。
他笑嘻嘻上前對坐在階前的衛玠道:
“姐夫,我今日想飲兩杯你和小表姐釀的青梅酒,等一會兒回來你可要陪我一塊小酌兩杯啊!”
“好。”他淡淡一笑,恍若皎潔明月。
“不行,玠哥哥身子還未痊愈不能飲太多酒,要喝你自己喝便是了。”想起衛玠的身體,樂妤出言拒絕子析道。
子析可就不同意了,撇撇嘴道:“姐夫都同意了,小表姐為何還不讓他飲兩杯,不過是果酒罷了,況且姐夫的病如今都大好了。”
“你瞧連你都說隻是大好並未痊愈,自然不宜碰這些容易傷身的東西。”她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姐夫,你方才都答應我了,可小表姐她……”子析自知自己說不過小表姐,便向衛玠求助道。
衛玠的唇微微勾起,雙眼微眯便似盛開在春光中的桃花,玉石之聲響起:
“妤兒,我既然答應了子析就不該反悔,青梅酒不是什麼飲不得的酒,小酌兩杯也無礙。”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雙目含情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宛若一切堅冰都能融化。但他都如此說了,她自然也不忍再阻止,便鬆了口道:
“那你隻能小酌兩杯,切不可多飲了。”
“有你在一旁,我想多飲也沒有機會。”他輕笑一聲道。
“那你是嫌我管得寬了?”
“怎麼會,夫人說的話為夫自當遵從。”
她麵上笑容粲然,眼圈卻頓時紅了。
“果然還是姐夫說話管用,逸兒,等一會兒回來我們就有青梅酒喝了,走,放風箏去咯!”
說完,子析滿意的牽著逸兒望林中放風箏去了。
此間又隻餘他們二人,她輕輕的枕在他的肩上望著漫山的青梅花。那青梅花在枝頭輕輕搖曳,幾支青梅枝頭上有前不久他們才係上的紅絲帶飄搖風中。
這曾是她最期望的生活,如今終於成了現在的模樣,可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玠哥哥,你再為我吹奏一曲可好?”她紅唇輕啟道。
“好。”
他拿起一旁的玉蕭,修長的手按在潔白的玉蕭之上,悅耳的蕭聲繚繞耳際,似悲似喜勾起無數回憶。
她緩緩閉上眼,她無法忘記冬日時的那件事。那時她剛從外麵回來便去尋衛玠,見房門禁閉,屋內還有趙霽與衛玠的談話之聲。她上前去聽,不料竟聽到了這樣的話。
“這藥丸藥力過猛,恐怕於你無益啊,隻怕……”
趙霽麵上黯然,長歎一聲道。
“隻怕我的身子還是撐不住。”衛玠似乎沒有一點驚訝,淡淡開口道。
“恕老夫直說,你的身子已是油盡燈枯,即使這藥丸能派上用場,也不過能再活十年。”
他沉默了片刻後方才問道:“那如今……我還有多久?”
“這……”趙霽思量了半晌,才回答道:“也許一年,也許幾個月,也許……”
房內又是一陣沉默,樂妤站在門外透過窗紙能看到他緊握的拳頭。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仿佛參雜了十分的無奈:
“請您不要告訴妤兒。”
“為什麼?若是不告訴她,她一定會更傷心啊!”
“我隻想讓她少一些傷心的日子,若是知曉我的事她一定日日不得安心,最後的日子我隻想看著她好好的,不必再為我擔憂。”
一曲蕭畢,她猛然睜開了眼,溫潤的聲音卻似乎還縈繞在耳邊。
我隻想看著她好好的,不必再為我擔憂。
她忽然抬眼,映入眼的是他溫和的眉眼。他麵對著她時總是這般笑意暖暖,含情脈脈。
“怎麼了?”他問道。
她再一次將頭倚在他的肩上,不讓他看到氤氳在眼角的淚。她壓住心底的情緒,邊笑卻邊流著淚:
“玠哥哥,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風吹過一樹樹青梅,花瓣如雨,吹落了誰的心事,風聲如泣,花哭為誰。
他微微一怔,他怎麼舍得?沉默了良久後,才輕聲出口:
“傻丫頭。”
青梅花枝交纏的花影之中,有兩人互相依偎,光影交疊仿若再也不分離。
這一次,願能死生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