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您既喚他‘環兒’,想必已經知曉了他的身世。”被忠順王如此挖苦嘲諷,北靜王的麵色便也不變,仍舊笑靨如常不說,還向著他的方向挪了挪身體,方道:“說起來,他也是個命苦的,如今落到這樣的境地,怎不讓人心生憐惜呢。這便是小王,也忍不住想要幫環兒一把。”
北靜王這話說得頗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不僅不介意忠順王爺的龍陽之好,反而表露了同好之情。言罷,他見忠順王並不答話,似乎也並不放在心上,仍舊往忠順王身邊湊了湊。
隻聽他壓低了些聲音,道:“王爺該當知道,小王府上同榮國府乃是世交,屆時政公自然會攜寶兄弟到府上來。小王請了環兒過府,倒也不為讓他到那台子上去拋頭露麵、討好於人,卻是為了能讓他們父子、兄弟有個相會之機,也好訴一訴血親之情。”
“唉……當年榮、寧二府犯了事,卻幸得聖上隆恩,非但隻懲治了罪首之人,不究其他,甚至還大開隆恩,將榮府世爵恢複,讓吾等稱頌了良久。隻是卻沒想到,賈家還有個環兒,竟然遭了這樣的罪,當真是命數堪憐。”北靜王見忠順王爺不反對,便就著這姿勢,緩緩而道。
“其實,我前幾日已經問過寶兄弟,聽他說政公對當日的決定早已有了悔意。隻是,政公礙著家族的體麵和為父的威嚴,不好反悔當日之事。是以,小王便想著,這回先叫他們父子倆見個麵,敘一敘這幾年的離別之情。至於後麵的事情……”說到此處,北靜王特意緩下語速,瞥一瞥忠順王爺,笑得頗為意味深長。
“環兒如今背後有王爺您撐腰,政公又對他心懷歉疚,想必環兒要重回榮國府該不是難事的。即便當日已經傳出了賈環的死訊,左不過換個身份便罷了,總好過他堂堂世家子弟,淪落這等梨園之地。您說呢,王爺?”北靜王此時抬起了手,作勢探過去想拍忠順王爺,亦是親近。
打方才開始都已經有三、四盞茶的工夫了,一直都是自己在自說自話,忠順王不但一言不發,更是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即便北靜王從來自詡虛懷若穀、寬厚仁和,心底卻也忍不住有些慍怒了。
大家都是王爺,即便身份上差別頗大,但也不至於這般給他水溶臉色看吧?!言語羞辱就不說了,這會兒更是連理都不理,難道就不覺得過分了些?!
北靜王拍過去的手,被忠順王爺非常嫌棄地掃開。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忠順王爺用的並不是手,用的是手中的扇子。即便是如此,忠順王也似乎是碰上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旋即便將那隨身的扇子扔得遠遠兒的。
而此刻的北靜王,雖然麵上仍舊掛著溫煦的笑容,卻顯見得嘴角已經僵了。那雙明亮溫和的眼睛,更是陰沉冷厲了一瞬。他是看上去脾氣好,可不代表是真的脾氣好,不過是自製力極佳罷了。可今日被忠順幾次三番地蔑視羞辱,脾氣已經有些壓不住了。
不過,忠順王如此的表現,倒是讓他要對賈環重新評估了。畢竟,以往忠順即便再傲慢囂張,卻也不會對他這當朝的王爺如此無禮。
他這邊微一愣神之時,忠順王爺已經站起身來,隻斜著眼角掃他一記,口中厲聲道:“少一口一個環兒,那不是你能叫的。至於請環兒過府,隻要你能舍得下本錢,本王也不會攔著。至於榮國府那對狗屁父子……”
“你最好給本王好好告誡於他,見了麵該認錯認錯,該賠罪賠罪,但凡敢有一點兒言語、行動冒犯、欺辱了環兒,讓他受了委屈的,哼……本王能讓他們抄一回家,就能再抄一回。膽敢嫌棄環兒受的這些罪?那便都給本王受一受去。聽說,他們家那什麼寶玉可是細皮嫩肉的,到時候父子兩個,一個龜公,一個鴨子,想必能各得其所啊。”
說罷,忠順王爺也不去瞧北靜王有何反應,便一甩袖子走人了。
北靜王麵色沉靜地目送忠順王離開,兀自坐在那兒靜默良久,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後台裏,賈環方才卸了妝換下戲服,忠順王爺已經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驚得一陣子雞飛狗跳。他顯然也不耐煩這亂糟糟的地方,一把握住賈環的手,拉著人就往外走。
賈環也並不掙紮,默默地隨在他身後,隻向著彩霞擺擺手,示意她自個兒先回去,不必跟著了。自打上回堂會,也過去一月有餘,他們也是該彼此試探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