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曆,大年二十八,g市的天陰霾著。
南邊的嚴冬,最是濕冷刺骨。早前剛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冬雨,地麵雖幹透了,但氣溫明顯沒有回升,寒氣像是牛毛小針,無論人們穿得多麼嚴實,仍刺進骨頭縫裏去,讓人從內到外經不住打起抖來。
冬日裏的天短,不過六點多,夜幕已迫不及待的拉了下來,氣溫更低了。路上的行人匆忙的疾走著,嘴裏不時哈出一團白氣,車流也比往常快了些,想必都趕著回家取暖。
外間的氣候雖惡劣,金盛華庭酒店一樓的某廳內,卻是人聲嚷嚷、熱火朝天的一派喜氣景象。原來,這裏正是育才高中某屆五班畢業十周年聚會所在。
全班六十二名同學,到場四十八名,家屬十九名,滿滿當當的坐了六桌。
這次聚會的號召者和組織者正是當年的班長,蕭蘅。今晚,她穿的是一件長款夾棉旗袍,奶白的稠底,幾枝傲然的手繡紅梅點綴,領子、袖口和袍底滾著雪白的狐狸皮毛,綰著發,露出飽滿的額頭和小巧精致的耳朵,化了淡妝,香檳色的珍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神韻極像民國時期大戶人家的小姐。
十年了,歲月並不曾蹉跎掉她的傲氣,還有獨屬於她的冷然、高潔、古典的民國氣質,仿佛從上個世紀的畫卷中走來。
餘曉恩走進小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此時,她正在和身旁一名女同學聊天,腿上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她一邊和女同學聊天,一邊逗弄著小孩。
“她有孩子了啊,果然。”餘曉恩駐足在她身上的目光一頓,有了片刻的遲疑,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
門口擔任著迎賓重任的是羅慶賓,看到有人進來,立馬迎上:“呦!這是哪位老板?”
餘曉恩當天上午剛和幾個合作夥伴談完事情,穿的是正裝,為了趕飛機也沒來得及換,這會脫了羊絨大衣,身上西裝革履的,挺人模人樣。
“羅慶賓?”餘曉恩伸手與羅慶賓相握。
羅慶賓中等個子,中等身材,模樣和體型沒多大變化,很是好認。
“真是老同學啊,大名,大名報上來!”他聽餘曉恩叫出他的名字,也不驚訝,大笑著說道。
他大學畢業後雖不在g市上班,但最愛熱鬧,各種大小聚會從不落下,所以無論老同學有無變化,還真沒幾個是他認不出來的。
“曉恩,哈哈!你小子還真來了,稀客稀客!”陳景明眼尖湊過來,拍了拍餘曉恩的肩膀,接著一個熱情的擁抱。
“餘曉恩?真是稀客啊,這次多虧你老鄉景明,不然還請不到你。咱兄弟多久沒見了?都十一年了吧,真認不出來,你這變化也太大了。”羅慶賓上前一個擁抱,狠狠的拍了下餘曉恩的背,“恭喜你,餘曉恩,今晚你榮登遲到榜三甲,一會兒請承受班長慘無人道的懲罰。”
“來,先簽到。”羅慶賓從簽到台拿簽到表遞給餘曉恩,作勢掬了一把淚:“兄弟,哥們隻能幫到這了。”
餘曉恩笑著接過簽到表。蕭蘅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不過她並沒有簽到。其他人的名字都按字母表順序排列,後麵還有幾列男女朋友、夫妻、孩子的選項,可見製表人用了心思。餘曉恩在最後幾行找到自己的名字,瀟灑的簽上大名,其他幾列選項都空著。
蕭蘅,餘曉恩,這兩個名字隔得真遠。餘曉恩嘲諷的扯了一下嘴角,見到蕭蘅最初的那一抹悸動安靜下來。
“呦,餘曉恩,你也是黃金單身漢啊?”羅慶賓看了眼餘曉恩的簽字欄,笑問。
“嗯。”餘曉恩應了一聲。
“唉,又多一名勁敵人。”羅慶賓歎道,原來他也單著。
三個男人笑談了幾句,餘曉恩跟著陳景明落了座,和蕭蘅隔了一桌,而且是背對著的位置。
這樣也好。他心裏有個非常小的聲音說道。不,不!一點都不好,他想看著她,看她有了多少變化,看她的兒子是否像他,看她的老公是否配得上她,她是否還記得他……這些念頭鑽進他的腦袋,深入他的靈魂。他扯了扯領帶,略顯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