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雲宮闕,明亮一轉,即是大片霾色積鬱。烏雲自西天壓境,層層疊過,氣勢逼人。
玉台之上架有通體明透的鳳印,比宣元帝的青玉交龍疊鳳印不同,宣平帝的後印以白玉為壁,背螭鈕五盤,潤極光玄。樓明傲緩步行至當前,一手抬起,指尖輕顫,寒下。
身後珠簾由人奮力扯下,冷喝聲直穿胸肺——
“你該走了!”
樓明傲愣住,赤手握成拳沿了裙裳垂落。
溫步卿淺步而出,落目那絲光澤後,複又仰頭看住她:“摩什說,這一步,你走了便不能回頭。”
“再容我片刻。”她眼中此時無物。隻半個時辰就好,至少要行完婚禮,至少要在那九穹蒼台握上他的手,允他那個諾言,永不相離…永不相離,倒是要她應得起?!
“那東西…你拿起了,便再放不下。而後命盤皆要錯至無可扭轉。是你想要的嗎?”他並不看她,隻目光偏至一處,眼中有痛意,卻不能要任何人看見。
她笑了,緩緩撤步,怔愣著看了他,眼中似有輕瑩瞬息而過。她得不到嗎?終是得不起嗎?六生六世都要不起與他幾十年的相守,因何作此無緣,真是她修得不夠嗎?明明不能相守,仍要與他相遇,一次次失之交臂,她恨,卻也無奈。溫步卿說過,偷來的,終是要還。然,她確是還得太辛苦了。
“都是要還的……”她笑著笑著,竟也看不清了,淚阻隔了萬千景狀,全不真實。
玄明宮,九簷高台之上,司徒遠已屏息端坐龍鳳交椅。
滿眼盡是著喜服紅緞繡花褂子的宮人,交泰殿前清白石禦道鋪展祥瑞紅毯,兩側跪滿了王宮世侯、內外命婦以及文武群臣,連綿數裏,齊賀之聲,綿延起伏。自九華門依次傳上鼓鳴鍾響,震人心鉉。奉迎官奏請吉時,禮奏之樂準時而起。一眼望下,數百麵旌旗扇以平金繡鳳相飾,迎風作舞。
眾人皆用餘光瞥向玄天門,不消片刻,皇後之鳳轎便是由此門而入,停於正南天喜方位,而後皇後下轎,行九十九步登上九簷極天高台,與天子同下拜九叩禮成“結發”,告祖祭天。
喜樂奏畢,仍不見玄天門有何異端,奉迎的隊伍更是跪在兩側不時張望而去。先行奉迎官忙起身繞出,轉向玄天的方向,一路延下去探消息。
司徒遠抬首望了天色,明朗的瞳眸蘊****色,掩在喜袍下的雙拳握緊。隻以目光掃了眼隨侍的總管大太監,那大太監得了眼色更是翻滾起身,忙得退了出去。
禮部司儀無奈,以手持祭天長香,又喝一聲:“再奏——禮樂。”
自午門下九華門,再至玄天門,鍾鼓再鳴,隻禦道紅毯上仍是平靜地連遠處車馬碾過的雜聲都沒有。眾官臣屏息,以額頂地,刺骨寒風凜冽的氣節,竟有濕汗溢出。
“皇——皇上。”這一聲,由玄天門外傳入。先行的奉迎官疾步奔上,一路哭奔,滾於高台之下,顫巍巍長跪不起,哭得發抖。這小太監心下全無其他作想,隻知道,這一次,他的項上人頭怕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皇後逃婚,茲事體大。眾目暌暌之下,他不敢疾聲言出,損了皇體,隻又想起自己命不保夕,實也傷心,哭得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