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身著鵝黃色宮裝的少女靜靜的侍立在正門的兩側,離她們更遠一點的地方垂首站著十幾個穿著黃色軟甲的帶刀武士,在燈籠那淡黃色的光芒下,眾人仿佛泥雕木塑一般,竟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吱呀……”宮殿的大門輕輕的被人推開,一個身著明黃色九龍袍,頭戴騰龍涼帽的中年人緩步了出來。宮殿內燭火通明,淡黃色的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卻讓原本就很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無血色,稀疏的胡須被修剪的整整齊齊,俊朗的臉上有一雙略失神彩的眼睛,緊蹙的眉頭流露出淡淡的憂慮,身為一個強大王朝的帝王,仁惠帝的臉上看不見一點自信與驕傲,相反卻滿是不安與惶恐。
“陛下,還是回殿裏等吧?”一個須發全白,滿臉皺紋的老太監站在皇帝的身後,手裏捧著幾卷文書,低聲勸道。
“季亙呐,朕心裏不踏實啊……”仁惠帝站在廊下,出神的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夜色如墨,深沉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陛下寬心,穎國公一家世受聖恩,其先祖自太祖時便追隨左右,陛下把這事交給穎國公去辦,那是再妥當沒有的了。”那個叫魏季亙老太監依然淡淡的勸道。
“穎國公寬厚忠毅,朕是信得過的,但是他那個女婿陽城侯趙良弼卻是世家子弟……”皇帝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魏季亙輕輕的搖了搖頭,隻是安靜的侍立在皇帝的身後。
“當年武宗皇帝……季亙,朕這皇帝憋屈的很,當年武宗皇帝想必也和朕麵臨一樣的境遇吧?”仁惠帝轉過頭看了看身後那個滿頭銀絲的老太監,不知怎麼地忽然提起了那位隻在他幼年見過一麵的廢帝武宗。
魏季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道:“陛下,武宗皇帝年少繼位,是極有做為的英主,老奴年青的時候常常看見谘政殿裏的燭火通宵不滅,那是武宗陛下在徹夜批閱奏章,當年王京流傳個笑談,說是大臣們晚上睡覺都不敢脫衣,因為不論多晚都有可能被陛下招進宮議事……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老奴不知道別的,隻知道那時候天下太平,北狄十數年不敢南下犯邊,西戎戰馬不敢越西極山一步,遠去東海百裏不見千帆之國的兵船,府庫錢糧豐盈,老奴活了六十七歲,所見本朝盛世隻在武宗皇帝那時啊。”
仁惠帝靜靜的聽著,眼光迷離,終於歎道:“如此盛世,真是讓朕神往,朕得位不正,治國無方,實在有愧先祖。”
“陛下英明睿智實在是像極了武宗皇帝,都是外臣失了為臣之道才讓陛下如此憂慮,這不是陛下的過錯。”魏老太監麵無表情的想了想,又道,“陛下,昨日晚間鄢陵候去見皇後殿下,說是要派一些得力的家人來宮力聽差,老奴以為鄢陵伯是擔心皇後殿下安全,但事不周密,會不會被他人所疑。”
仁惠帝擺了擺手道:“鄢陵伯坐收河運之利,朕聽說每天在鄢陵碼頭上卸貨的商船以百艘計,梅玨值百抽十,在封地上是享福慣了的,身邊使喚的人肯定不少,他是皇後的父親,見到永安宮裏不過寥寥十幾個宮人,心疼女兒罷了,既然他有這份心,那便隨他吧。”
“陛下也許久沒有去皇後殿下宮中坐坐了,穎國公和鄢陵伯這次出力良多,陛下也該對皇後好一些才是。”老太監見仁惠帝有些心不在焉,便忍不住勸解起來。仁惠帝當初娶了鄢陵伯的女兒,人人都知道不過是為了鞏固皇位的交易,皇室要聯合勳臣對抗世家,就必須取得穎國公的支持,而鄢陵伯的女兒梅千蘭就是穎國公的外孫女,仁惠帝心中有這一個芥蒂在,平日對皇後自然不甚至親近了,何況身為皇帝,他根本決定不了自己婚姻,除了梅千蘭外,後宮的每一個嬪妃都代表了各個勢力,躺在這些女人的身邊,說不定哪天睡著睡著就被刺殺了。
“朕知道了,”仁惠帝點了點頭,同為皇室宗親子弟,仁惠帝幼時便與梅千蘭熟識,兒時關係極好,隻是時過境遷,很多事情都變以,他頓了一下又道,“威寧候貢了幾盒九靈山的胭脂,你給永安宮裏送去……過幾日……朕再去看看千蘭。”
魏季亙應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看殿外如墨的夜空,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殿前司換班的侍衛正在一個年青校尉的指揮下重新布設警戒,幾個打著燈籠的侍衛輕手輕腳的往殿外走去,剛才還有些冷清的宮殿好似也有了些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