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遠深呼吸了一下:“告訴我你沒有。”

“我當然沒有,”梁溊說,“顧先生,你不是專業人士,所以我最後再向你解釋一遍:對於休眠艙裏的——你和淩寒喜歡用什謾酢醮著?‘同胞’?——對於他們來說,等待著他們的命運隻有兩個:醒來,或者死亡。我們不是在治病救人,他們也沒有病。也許你對曆史不太了解,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4000多年前人類開始二次進化時,大多數人死了,很小一部分人成功並且存活了,寥寥無幾的人陷入了沉睡。而發生在今天的,不過是曆史的重演。”

他說的很有道理,如果這番話是由淩寒說的,顧思遠幾乎立時就會被說服。但出於對梁溊信任感的缺失,他還是馬上找到了反駁的角度:“不全是你說的樣子……你們在做一期臨床實驗不是嗎?為什麼不能增加他們生存的幾率?比如對催化藥劑繼續完善後,再把它用到臨床上。”

“因為你設想的因果顛倒了。”梁溊說,“如果我們可以做到你說的這些,就根本不用費心地進行什麼喚醒計劃,直接去著手進行胚胎工程了!”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顧思遠卻知道梁溊說的是實言。但很多時候,正是這種真實的事實才讓人感到深重的無能為力。

“你不想看到死亡,我不想研究毫無進展。”梁溊接著說,“但顧思遠,最起碼在現在,人類在基因科學麵前還像個摸索著學走路的孩子……我不是不拿生命當回事兒,我是認為生命應該物盡其用。你可以說我是個功利主義者,但是在不少時候,功利主義才最實用的。”

“你說的這些……我做不到。”顧思遠說。

“所以才有我的存在。”梁溊說完這句話後,就轉過頭問自己的助手:“準備工作就緒了嗎?”

顧思遠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在現在做喚醒的臨床實驗,他們雖然還在沉睡,但卻不會失去自己的生命?”

“這種生命有什麼意義嗎?”梁溊反問道。

“活著本身就是意義。”顧思遠說。

“我不打算和你爭論下去,畢竟我不是個哲學家。”梁溊說,“這麼說來,我們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了?”

“中校有什麼解決辦法嗎?”顧思遠鬆開了他的手腕。

梁溊看了他半天,然後從助手手中拿過催化藥劑的注射泵:“催化藥劑的藥理是促進基因的未進化序列部分完成衍化,隻有在進化不完全的時候才會發生作用。這意味著它……”

他麵不改色地把注射泵摁上了自己的手臂:“……在我身上不會發生作用。這就是我所能唯一證明的:它的負作用在人體可承受的範圍內。”

顧思遠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做實驗做到自己身上都這樣麵不改色,真不知道是他藝高人膽大還隻是傻大膽。但梁溊身邊的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顯然這位中校的這種行為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正因為被梁溊這一出乎意料的行為,顧思遠完全沒注意到:幾乎在梁溊把注射泵摁到自己手臂的同時,38號容器裏也向編號n-e-o-89738的體內注射了催化藥劑……還是應時亮起的光屏才讓他發現這一點。

“你……”顧思遠隻說出了這一個字,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一時之間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向梁溊指責。

但盡管理智上理解梁溊的做法,但在顧思遠卻無法在情感上全盤接受。他下意識地咬死了牙關,不知道等到38號容器裏的人被宣告“失敗”的話,自己還能不能保持住理智。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印小周。

梁溊冷冷地看著他,隨手把空的注射泵扔到了地上,在這滿室的靜寂、緊張的沉默中砸出了一聲尷尬的脆響。

就在氣氛的張力快要壓斷這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的平靜時,一聲結結巴巴的呼喊成了解救這一情景的唯一契機:

“出……出……出……出來了!活的!活躍的生命跡象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