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循今點了點頭,緩步走上前去,道:“陰老大,你要取我性命,先勝過我手中的劍!”
陰老大道:“史循今,我知道你極為自負,今日我就單獨跟你比試,若是敗在你手下,立刻拍手就走!”
史循今哼了一聲,道:“隻怕那時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史明月碰了碰張劍歡,低聲道:“你還不去幫我爹爹!”
張劍歡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別擔心,我想先瞧瞧陰山七鬼的武功!”
陰老大使的是鉤。
鉤魂鉤。
這柄鉤昔年也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魂,滅了多少戶人家。
鉤鋒上一層碧油油的光,似乎也是被鮮血浸出來的。
史循今在江湖中的名氣並不大,使的也隻是一柄普通的青鋼劍。
但名氣有時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武功。
史循今的武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張劍歡隻看了一會,立刻就明白了史循今昔年為什麼能殺死陰山七鬼中的老二,莊不古為什麼會選中他做自己的女婿。
陰老大的武功卻很怪異。
陰山七鬼昔年能令江湖中人聞之喪膽,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手段的殘酷,更多的是因為他們的武功。
昔年在廣寧府盛極一時的淮幫,就是在一夜之間給陰山七鬼滅得幹幹淨淨。起因據說不過是因為淮幫的幫主說了幾句對陰山七鬼不敬的話。
史循今已經和陰老大鬥了一百餘招。
“勾魂四十九式”是陰家家傳的武功,向來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來。但史循今卻接了下來。而且更乘著第四十九式使完,將變未變之際,一劍刺入了陰老大的右肩。
張劍歡忽然感覺到不對,陰老大的武功本不該這麼差的,可惜這時已經晚了。
那時他們已經鬥到離大門很近的地方,史循今似乎也想不到這一劍能刺中,怔了一怔,就在他的長劍刺入陰老大右肩後被嵌住的那一瞬那,吊在門框上的死屍忽然動了,閃電般的一伸手,就扣住了史循今的脈門,再一翻身就躍了下來,手中一柄藍幽幽的鉤頂住了史循今的胸口。
那“死屍”盯著史循今,一字字的道:“我才是陰老大!”
史夫人驚呼一聲,欲撲上前去,陰老大冷冷道:“別動!一動我就要了他的命!”
史夫人臉色慘白,望著史循今,叫道:“循哥!你……你沒事麼?”
陰老大冷冷道:“史循今,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史循今仰首望天,淡淡道:“十九年前做下的事,我至今仍不後悔。能為這件事而死,那也好得很……”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神色溫柔,似乎又回到了十九年前,回到了那個春光明媚的日子。
陰老大仰天長笑,聲音淒厲,道:“老二,你聽見了麼?我今日要為你報仇了!”
忽聽一人道:“且慢!”張劍歡緩緩走了出來。
陰老大冷冷道:“你是誰?”
張劍歡淡淡道:“你不必問我是誰,但你的手若敢動一動,我就立刻殺了你身前的這四人!”
陰老大狂笑道:“好大的口氣!哼哼,你也配說這樣的話麼?”
張劍歡淡淡道:“我不配,我的刀配!”
陰老大盯著他的刀,臉色似乎變了變,緩緩道:“我們一踏入中原,就聽說最近江湖中出了個張劍歡,刀法所向無敵,就是你麼?”
張劍歡道:“不錯。”
陰老大仍盯著他的刀,緩緩道:“聽說你殺‘鬆濤劍客’邵震時隻用了一刀?”
張劍歡冷冷道:“不隻是邵震,我殺人從來都隻用一刀,你們也不會例外!”
陰老大瞧了瞧史循今,道:“那麼,依你說又當如何?”
張劍歡淡淡道:“你們立刻就走,離開中原,我絕不傷你們一根毫發。”
陰老大冷笑道:“我們等了十九年,就是為了今日,你輕輕巧巧一句話,就想化解了麼?”
張劍歡冷冷道:“你若不聽,我也無法可施,但等到我的刀出鞘之後,陰山七鬼隻怕要變成真鬼了!”
陰老大盯著張劍歡手中的刀,額上已有冷汗在流。
他自然也聽說過“出鞘一刀,當者披靡”這句話。
但老二的血仇等了十九年,才終於等到今日,又豈能不報?
然而他也知道,隻要自己一動手,縱然能殺了史循今,陰家一脈卻很可能要斷在張劍歡的刀下,也等於是斷在他自己的手上。
半晌,陰老大終於冷冷道:“史循今,當年你找到了個好丈人,現在又找到了個好女婿,十年後,我們陰山七鬼再來看看你還能找得到誰!”慢慢收回了手中的鉤。
張劍歡緩緩向史循今走了兩步,一直站在史循今身旁的那高大黑衣人忽然狂呼道:“不!我要為爹報仇!”
舉起鉤,向史循今刺了過去!
陰老大本已收回了鉤,聽了這句話,眼中忽然殺氣大盛,手中鉤急朝張劍歡刺來!
但他已永遠沒有機會。
刀光一閃,張劍歡的刀已出鞘!
陰老大和那另一鬼隻覺手腕一痛,右手連同鉤已不再屬於自己。
幾乎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另三鬼也已撲了過來,三柄鉤同時向張劍歡刺去!
刀光再一閃,鮮血濺出,已有人慘呼著倒下。
陰老大呆呆地站在當地,斷腕處鮮血泉湧而出,他竟似不覺。
片刻,陰老大慢慢躬身,抱起地上的兩具屍身,緩緩從大門中走了出去。
另一名斷腕之人也抱起了餘下的一具屍身,跟在陰老大身後緩緩走了出去,走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忽然間,後院冒出一股火光,一人驚呼道:“著火了!著火了!”
跟著傳來一陣大吼聲。
史明月叫道:“是外公!”奔了進去,眾人也跟著奔入了後堂。
張劍歡一個人站在那裏,望著地上的血跡,輕輕歎了口氣,正想邁步,忽然發覺不遠處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張劍歡抬頭看時,但見這人穿著一件鬥蓬,身形窈窕。一陣風吹過,露出了裏麵的黃衫和一張俏麗的臉。
張劍歡失聲道:“江姑娘!”
江瑟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轉身而去。張劍歡幾乎什麼也顧不上想,叫道:“江姑娘……”追了出去。
蘇州。
春深如海,桃花正豔。
張劍歡正在蘇州城外的一個桃花林裏,坐在地上,靠著一株桃樹,看著一條小溪從他眼前流過。
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就這樣離開了莊家。
他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更不用說去對史明月說明真相。
史明月發現他忽然不見了,心裏會怎麼想呢?
她自然會很傷心。
但她會不會認為張劍歡是有意騙她的呢?
張劍歡輕輕歎了口氣,隻希望過了一段日子後,史明月能將自己忘記。
畢竟,她還小。
張劍歡忽然覺得,自己是應該認真的想一想了。
這三個少女當中,他究竟是喜歡哪一個多些呢?
江瑟瑟?阿琴?還是史明月?
他和江瑟瑟連這次總共才見過兩次麵。但她對他卻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引力。每次張劍歡一見到她,就幾乎什麼都不去顧了。
就如昨天夜裏在莊家,他一見到江瑟瑟,立刻就什麼都不想管了,隻顧去追趕江瑟瑟。
難道張劍歡是前生欠下了她的麼?
張劍歡和阿瑟是在患難中相識的。
或許正因為如此,張劍歡才會覺得她可親可信,才會將自己的身世也告訴她。
但也不知為什麼,張劍歡總覺得她和江瑟瑟很相象,以致於張劍歡心裏時常不知不覺的把她當成江瑟瑟。
張劍歡心裏隱隱的覺得,阿琴和江瑟瑟之間必定有某種關係。
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但他向來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覺。
也正因為如此,張劍歡的刀法才能無敵於天下。
他的感覺從來都沒有錯過。
但隻要他錯了一次,就足以致自己於死地。
張劍歡又想起了史明月。
張劍歡一直都對自己說:我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尋找黑玉匣而已,並不是真的喜歡她。
而一開始時,也確實是如此。
可是到了後來,張劍歡漸漸發覺,這句話似乎隻是在自欺欺人。
以前他雖然也時常想江瑟瑟和阿琴,但每當看見她們時,卻又不敢太接近她們。
而史明月卻和江瑟瑟、阿琴完全不同。
張劍歡和她在一起時,總會覺得很愉快,心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沒有絲毫顧慮,沒有絲毫阻礙。
張劍歡二十年來第一次發覺,自己居然也能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毫無顧忌的說笑,有時甚至會象史明月說的那樣“油嘴滑舌”。
而原先凶霸霸的史明月居然也會變得如此溫柔,更是張劍歡想不到的。
莫非自己竟已喜歡上了史明月?張劍歡在心底問自己。
張劍歡從一開始就對自己說過,這麼做隻不過是為了黑玉匣。
但是不是正因為如此,所以張劍歡和史明月在一起時才會毫無顧忌,以至於在不知不覺間真的喜歡上了她?
張劍歡不知道。
他隻是發覺,其實這一天來,自己也是想史明月的。
張劍歡隻覺得心裏很亂,他決定不再想下去。
可是,現在他又該怎麼辦呢?
對,黑玉匣,他應該先去找那隻黑玉匣,他答應了江瑟瑟的,不論如何,張劍歡不能失信。
這是張劍歡的原則。
然而,他出來找黑玉匣這麼久了,仍然沒有一點線索,隻徒增了這許多煩惱。
十多年來,江湖中無數的人找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找到。
難道自己就能找得到麼?
可是,現在已經發現了一些黑玉匣的蹤跡,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張劍歡就不會放棄。
張劍歡從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就象他的刀法,從前沒有一個人相信他能練成。
就連他自己也曾懷疑過。
但他現在卻練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