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蘋
相信每個人在其一生裏,都會渴望遭逢一段傳奇,隻為那轉瞬即逝猶如電光石火般的光芒,能照亮庸常漫長的人生,撫慰一顆輾轉於塵世蠅營狗苟中的心靈。
一個無緣傳奇的生命,該有多麼不堪忍受。而那曾經曆經傳奇的生命,在屬於身體的傳奇結束之後,又怎甘讓傳奇僅僅停留於往日,終結於往日?
因此,當身體所經曆的傳奇結束之日,那屬於心靈屬於想象的傳奇,便開始了此後漫長的、漫無邊際的生長。日月晨昏,四季更迭,虛實真幻之間,已難分邊界,生命所竭盡的種種可能,仿佛都隻為延續那一場高原風霜,那一場青春滄桑。
也隻有作為一名文學意義上的寫作者而存在時,才有機會明白,其實,文學之途上的跋涉,要遠艱難於曾經的現實中的跋涉。你究竟能走多遠,你究竟能登多高,你是否能挺得過去,你是否還有可能抵達那仿似永無盡頭的目的地。正如當時當境真實場景中的跋涉途中,曾時時自問過的一樣,此種心靈的拷問,從未能夠在我文學跋涉之途中的任何一個階段停止。
時至今日,我隻知,我還遠未抵達目的地,我還在途中,還有太
多的人性風景,在等待我去觀照,摹寫。
無論過往抑或今日,我對觀照人性的多重可能,都始終具有濃厚興趣,對於探究生命存在的所謂意義,也都滿懷絲毫不減的熱情。多活一天,離死近一天,少活一天,離死同樣也近一天,這是兒時從父親那裏聽來的一句話。據他說,這是他在自己的兒時,從地上偶拾到的一張紙條上看來的,從此,他將它銘記於心。那時聞聽此言給自己年幼心靈所帶來的震撼,同今日此時回味起來的感觸相比,不遜分毫。在大虛無中,蘊涵著難以言表的深深豁達,這便是那句話所帶給我的延續至今的生命觀。
無所謂終極意義,隻在乎生命存在的每一天,呈現的每一刻,相信於日出日落間的每一個晝與夜,都是生命所能賜予我們的最好的饋贈。能體味無上蒼涼,方體味無上至愛。
正因此,那於人性中所呈現的種種可能,便足令我持一顆悲憫之心,去審視,去深思。生命既無所謂終極意義,人性善與非善便也難言涇渭。幕起幕落間,眾生不過身不由己,匆匆過場。男人,女人,生與死,除此而外,我們還能指望看到別的什麼主題,能比此更為永恒?
生命如風,如雁過晴空,唯有那拖曳身後的傳說,讓我們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