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陸子淵聲調不高,甚至從背後望過去,身量比傅醉還瘦弱幾分,然而他站在那裏,卻天然的帶著一種威勢,一種莫名的讓人想要敬服的威勢。
傅醉睨著眼前這個麵龐還略有青澀,眼神卻已沉靜無比的少年,仿佛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麵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種莫名的源源不絕的勇氣,仿佛一切危難都可迎刃而解。
然而他總有一天會發現,現實是最難麵對的危難,遲早他會頭破血流,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是這個年紀的人不會懂,隻是毫不顧忌地一往無前,而這一切正合他的心意,讓他們去爭去鬥吧,他要的就是做最後的漁翁。而這一路略顯枯燥的等待中,偶爾挫挫這小子的誌氣,卻也不失一項有趣的消遣。
想到這裏他眉眼一揚,眼中眉間天生的風流情態飛揚流轉——在陸子淵眼中看來卻是加倍的輕浮——麵上更是浮起足以融冰化雪的柔情蜜意,攬著阮舒細細的腰肢笑得滿麵春風:“噓,她睡得正好,莫吵到了她。”
海麵上風雨更大,傅醉不用抬眼就可以感覺到陸子淵如浪般澎湃的怒氣,他聽得陸子淵倉啷啷拔劍出鞘,覺出劍光飛射而來,然而傅醉隻是噙著笑望著懷裏的阮舒,紋絲不動。
“嘭”地一聲巨響,如山般的浪頭在傅醉的頭頂碎裂開,雪片般飛落回海麵。
傅醉被淋濕了半邊身子,阮舒卻是連發絲都沒有沾到一點。
“陸公子真是好本事。傅某一時也有些手癢,不如陸公子指點一二?”話音剛落,傅醉將手中折扇一展,空中無數雲團突然變得沉重無比,立時如座座巨山一般向陸子淵壓來。
淩元劍一時漫出無窮劍光,將陸子淵護在劍光之中,然而無數雲山依然連續不斷地向他頭頂壓來,陸子淵一時額上沁出冷汗來,然而他隻是一聲不吭咬牙挺著。
“不過切磋而已,傅公子未免太過認真。”傅醉正端詳陸子淵的表情,忽聽得一旁寧歆說話,側目望去,就見寧歆不知何時站在了阮舒的身邊,話是說給他聽,眼睛卻不知望著何處。傅醉總是覺得她那一雙剔透似冰雪的眸子讓她的一切都一覽無遺,然而她心底最隱秘的那一點卻又總是讓人怎麼也猜不透。
從三年前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眸開始,傅醉便被寧歆眼底的那一絲愁緒勾住了。他很清楚寧歆同樣注意到了自己,而且不僅僅是注意而已。
然而除了偶爾躲在他背後偷偷打量之外,這個清冷的女子並沒有更多的行動,這樣見慣了世間女子欲擒故縱伎倆的傅醉暗自好笑。他很清楚她中意他,甚至也曾故意製造“邂逅”,然而寧歆隻是守在原地,不曾有絲毫動作。傅醉就像一個已經布好陷阱的獵人,眼睜睜看著寧歆這個獵物走到了陷阱邊緣卻遲遲不肯再前進一步。
作為一個自認舉手抬足盡顯風流的情場老手,寧歆這樣的態度實在讓傅醉心焦之外又有些挫敗。他自認世間女子心思他打眼便能看出七八分,然而這寧歆卻實在是個變數。傅醉最不願意做的便是斂手低眉去逢迎那些本該拜倒在他腳下的女子,尤其是寧歆這般明明已經動心的女子。
好在傅醉是個好獵人,他有的是耐心等著他的“獵物”入網。
所以寧歆雖然像根刺在他心上梗了三年,傅醉這一路上待寧歆卻和陌生人沒有太大分別。甚至因為知道她遲早是囊中之物,明裏暗裏不覺得地有些懈怠。
隻是寧歆已經從三年前青蔥的小姑娘長成如今綽約如仙的冰雪美人,眼底的那一點柔情似乎已經收斂殆盡,隻剩一股莫名的通透,仿佛已經閱盡世間滄桑。
所以傅醉的漠視似乎對寧歆不起任何作用,然而傅醉何嚐知道,寧歆隻是將一切掩藏得更深而已。
……
發覺自己又被那雙眼睛引著飄遠了思緒,傅醉連忙收回紛亂的念頭,剛要出聲應答,突然莫名的心悸起來。傅醉額上頓時冷汗涔涔,這一陣似乎心悸得愈加頻繁,難道老天嫉妒他在凡間的日子太過逍遙,要早點召他回去不成?
傅醉自嘲一笑,剛要伸手向懷裏拿玉瓶,忽然覺得懷裏的阮舒動了動,傅醉眉頭一皺,明明點了她昏睡穴,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然而很快心中恍然,寧歆剛才站的那麼近,很可能已經動了手腳。
“啊,頭好疼啊。”阮舒揉著腦袋睜開朦朧睡眼,發覺眼前已是雨水連天。樓船不知去向,自己不知怎地靠在傅醉懷裏。阮舒皺眉站直了身子,一下和傅醉站開了一人的距離。寧歆也在一旁,卻是不見陸子淵的身影。阮舒急忙向遠處望去,就看到漫天風雨中,陸子淵麵色蒼白地抵著背上的重疊雲山,已然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被萬重雲山壓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