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他再沒有碰電話,他現在害怕那玩意兒,看著它,就像剛殺過人,看手裏的凶器一樣。眼前是這片即將夷為平地的世界,他憂心忡忡地踏著石磚地,目光掠過路燈下徒然蹦到牆壁上的影子,聽著行李箱和地麵的刮擦,偶然和幾個夜歸的人擦肩而過。他們不屬於這兒,和李文其當初一樣,走這裏純粹是為了抄個近路。隻不過,不知道當時是哪根筋秀逗了,他竟然都不帶眨眼地留了下來。現在,他非常後悔。
終於到了小房子,看得出花椒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就算這樣,也沒多亮,李文其磨磨蹭蹭掏出鑰匙,打開門,把行李放到腳邊,叫了一聲“嬌”,卻沒人應答。
當他徑直走到房間裏,發現她一個人正蜷縮在床邊。見他火急火燎地推門而入,花椒抬頭看了一眼,沉默著。
李文其在她對麵坐下:“你都知道了吧?”
花椒的眼睛哭得通紅,頭發散亂著,她的鼻子旁邊長出了一個火癤子,臉上還殘留著淚漬,她總穿著那件睡衣,李文其說過好多次,她都不願換掉。看著她,李文其也許是突然產生了一股生理上的厭惡感。
“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花椒冷漠的表情,讓人心寒。
那陣厭惡感,又突然讓李文其變得理直氣壯:“解釋什麼?不用解釋,我是去了,就是想去捧個場,沒想到會被拍,你愛信不信!”
花椒的眼淚猛得溢了出來,就是這個氣若遊絲的姑娘,也不知從哪攢起了氣力,掙脫下床。她拿起包,很快把桌上的東西塞了進去,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一切都像快進一樣在李文其眼前發生,唯一卡帶的地方,就是當她走到房門口時,停留了片刻,讓人以為要轉身回來的她,那時,隻說了一句:“就這樣吧”。很快,李文其先聽到她下樓時咚咚的腳步聲,又聽到她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子發動離開的聲音。再然後,再然後,他就隻能感覺她存在過了。
時間就像一隻撒了繩扣的船,李文其悶悶坐在船上不知道會漂去哪。他的頭腦裏充斥著和花椒一起生活的畫麵,四個月對愛情的培養來說,實在太短,但是,同處屋簷下,那種還原生活細節之後的親密感,很容易培育和經營出一種錯覺。自從大學那道閘門打開後,所有人都各自奔向自以為美好的生活。樂團解散了,言西考上了地方戲曲樂團,張望回到老家一所高校代課。李文其也必須學會料理自己的生活,好好想想他們以後的事,對花椒來說,能夠選擇考研留在李文其身邊,已經算鼓起很大勇氣。家人原本希望她本科畢業就回去賺錢,現在,她非但沒有回去貼補家用,還留在這裏繼續擴大開銷。為減輕他們給她的壓力,李文其也基本承擔了包括房租生活用品在內的所有支出。
他盯著每一件家具看,他並不在意錢,他努力賺錢,實際上都是為了他們倆的生活。花椒這樣甩手就走,她真的有多麼理解李文其的付出嗎?李文其受夠了她毫無顧忌的性子。他甚至覺得自己為啥要花錢養一個不會繞彎的女人呢?
手機響了,那戰鬥的鈴聲跟鼓槌似的,迫使李文其從兜裏掏了出來,他以為是花椒,結果拿起才知道是北京唐璐來電。
“你到了嗎?不好意思,剛剛一直在棚裏拍宣傳片。沒看手機呢。”
李文其現在多半是無奈,也沒什麼脾氣好發了。
“你們怎麼樣?把她電話給我,我現在跟她說。”
“這話說得也太及時啦!”李文其像在挖苦自己,“她剛走了。網上到底說了些什麼啊?”
唐璐停頓了一下,“你還是看看自己的微博吧。”
說罷,李文其趕緊聯上WIFI,當他登入自己的微博時,夢寐以求的事發生了,此時,有五萬個求粉請求,這個數字還在持續走高吧。麵對著近千條留言,他感受到粉絲們親一色的支持和呐喊。他們希望他和唐璐能夠重歸於好,曾經,他是多麼希望自己的音樂被人關注,此時,在屏幕從上到下的滑行中,他發現他過去的一些留言和轉發不超過十次的原創音樂、他的音樂會視頻,被人重新頂了起來。有人說他是天才,還有人提議,要這對熒幕情侶共同合作一首歌曲。借助超級聲浪的這次曝光,李文其的那個虛榮的自我突然一躍而起。他沒有再去瀏覽花椒的微博,可以想象,眾人拾柴火焰高,反過來說,就是牆倒眾人推。他想過要幫花椒出頭,網友當然不答應,所以,既然已經無法挽回,那何不借此力挽狂瀾呢?這就跟唐璐說去,當然,不能顯得他李文其太過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