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從沒有見過她這麼激動,方誌德一時語塞。
“你為什麼要騙我?你和徐興?他們怎麼你了?為什麼要打人?是因為害怕嗎?”
方誌德緊握著拳頭,對她急轉的話鋒,他完全沒有料到。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覺得她是在挑釁他的尊嚴。
“誰他媽告訴你的?我打他,是給他一個教訓,老子的女人也敢碰?”
“你的女人?”於斯攤開雙手,好像在像整個世界展示那個殘漏的自己。
“你其實隻想掌控我的一切,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和你在一起,我每天擔驚受怕,每天無所事事,每天都在胡思亂想,對你來說我什麼都不是!”
方誌德怒從中來,一巴掌狠狠扇到於斯的臉上。這一次,她不覺得疼,也沒流淚,而覺得自己全然從麻醉中醒過來了。
“你要不要臉!和他那一晚很快樂是吧?終於肯承認了,是吧!好啊!”
“我滾。”於斯看著喪失理智的他,冷靜到凝固。
她的平靜讓她並沒有手忙腳亂,也並沒有捂著臉、掩著淚,衝到大街上去。她隻是默默轉過身,拿起包,脫掉鞋套,把它們物歸原主。她沒有回頭,不管他在背後嗬斥什麼。
回到熟悉的住宅,那時候的記憶才是溫暖的,她覺得他認真、上進、踏實。大晴天的,還渾身濕漉漉地來找她,說是給自己的思念降降溫,她回寢室拿來毛巾,他佯裝虛弱的模樣,跟拍士力架廣告一樣;後來,他對她表白,這次表白很成功,也很轟動。他賄賂了整個劇社的人,大半夜把她約過去,說有急事,直到推開門,看到密不透光的黑暗中一個蠟燭圍成的大大的愛心,她才恍然大悟。隨後,手電筒裏射出的一道道光跟一聲聲告白一樣,彙集在他可愛而又害羞的臉上。他手捧鮮花,溫柔堅定地對她說,“於斯,和我交往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那是她最最幸福的時刻。
後來,他們像無數對大學情侶那樣,開始懂得愛的滋味,他們牽手、把校園當作整個風花雪月的世界周遊,哪裏是山,哪裏有水,哪裏可以布置浪漫,哪裏又能引起遐想的趣味。牡丹園裏,她獻上了自己的初吻;在晴天時會晾滿被褥的一座不知名的涼亭裏,他第一次宣布他的宏圖偉願。然後,他把她送回寢室,戀戀不舍,讓人羨慕。
在那之後她同意和他一塊兒住出去,她料想的生活還可以更美好些。他們一起布置這裏,搬家的時候天很熱,看著滿客廳亂糟糟的東西,已經大汗淋漓的她又急又氣,他神神秘秘地進了廁所,過會兒,一盤子水潑到她的身上。她想到了那時傻乎乎的他,常常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就在這個廚房裏,他給她做好吃的;涼台上,她告訴他怎麼讓十件衣物公平地擁有三個衣架;大廳裏,不願吵醒她,他就在沙發上睡了一夜;床邊,他們互相幫著對方回憶;畢業,一切又都隻是回憶。
過去,每當想起這些,於斯都會舍不得他,覺得他的這種變化不是他個人能夠左右的,隻是“慣性”讓他暫時失去平衡。今天,她沒有這麼想,不是為那一巴掌,為的是站在這個了無生氣的房間裏的那個她——已經不是那個滿目瘡痍,隻會哭鼻子抹淚、隻會逃避、隻會遷就、隻會懷念的女孩兒。她取下了那條印有他們首字母的項鏈,那條每次看到就不自覺感到綁縛的痛感的鎖鏈。也就是在這樣一個記憶把人紮得最痛的地方,她下定決心開啟一段新的人生,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