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的事鬧得很大,當天下午袁途就被老林叫去了人事部。
一進門老林身邊就站著兩個綠芥刑警般的人。一個正在攤開腋窩底下的文檔,另一個正探頭過去讓老林借火。房間裏已是煙霧繚繞,煙灰缸裏密密麻麻積壓著煙頭,八成是老林整日感歎光陰荏苒的結果。看到屋子裏來了人,那人猛吸一口。
“你就是袁途吧?打人了?”猛吸的那口煙,就跟發令槍一樣,那個歸檔的警察,這時開始做筆錄。該不會又是起草一份冤假錯案吧。
“是啊。”
“倒是誠實。年紀輕輕幹嘛打人呢?把人尼瑪先生打得不輕啊!”做筆錄的刑警想笑,卻用咳嗽聲蒙混了過去。
“我是教教他怎麼尊重人,這尼瑪都活了大半輩子了,連這個道理都他媽不懂!”袁途靠在門邊,想象著宏達先生在他們麵前哭鼻子抹淚的場景,不由得笑了一聲。
“可人家現在告你故意傷害罪。當時的監控也拍得很清楚,你先動的手!”那警察的自以為是,讓他想起了原來的那個銀行經理。
“這個我承認啊,他告我無非就是要我給他攤個醫藥費什麼的。這個我倒是出得起,要求是,我想當麵交給他。可以離開了嗎?”袁途正準備轉身,後麵傳來老林被痰液弄得黏糊糊的聲音:“你就不能替你爸爸省點心?多少次了?聽他抱怨過的就不止這一次!現在警察過來是要把大事化小,就算不替你自己,也替你爸爸配合一下!”
聽他這麼說,袁途猛然攢起了一骨子氣。
“你懂個屁啊!我和我爸,那是我的事!如果不是我媽之前招魂一樣把我弄過來,我才懶得替他配合?也輪不到我去教訓尼瑪!”說著,他的腦子裏巴掌似的閃過好多畫麵。
“喂,你喊什麼喊!不是他,我們早就帶你去審訊室了!知道嗎,被你打的那個人開了個精神病證明。說是被你嚇的。這個情節是可以讓你蹲幾年小號!”警察以為這些話能夠把他嚇住,正要坐下來繼續,沒想到袁途竟轉身走了出去。警察看看老林,後者隻能搖頭歎氣,叼出一根煙。
在走廊裏,袁途正好撞見了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徐小平。
他現在誰也不想見,就裝作啥也沒看見。
“沒事吧?我來跟他們解釋!”
袁途瞥了一眼徐小平,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出了辦公室,騎上車,衝上了街,留下挺在陽光邊兒的警車,莊嚴、空洞。
“聽說袁途去宏達那邊鬧事了”、“你可不知道聽說以前他也是喜歡鬧事,我說他怎麼沒被處罰,原來他是我們大老板的兒子。聽說是因為老板出麵,才把這事給壓下去”、“袁世興的兒子?難怪就這麼吊兒郎當地進來了”、“能怎麼辦,公司不就是他老子開的?以後還不就是他的”、“那我們不是要被他管,還是算了吧”……
〖JP〗幾天下來,袁途都沒有上班,腦子跟彈幕一樣滾動播放著這樣的聲音。他們怎麼說都是他們的自由,往往,最真實的想法也就隻能存活在別人小小的八卦自由裏。他們說的是實話,袁世興是他老爸,袁途隻是一個虛情假意的富二代,骨子裏還是那個忘恩負義的啃老族。當初來杭州,有沒有把這個問題想清楚呢?他想過開始新的生活,順帶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原本是個一舉兩得的事情。而之前的那些顧慮卻僅僅概括成要他們答應的幾個前提條件了。過來以後,他碰到一個好的同事,打算全力適應新的生活,卻再一次因為受不了現實那一張張醜惡的嘴臉而大打出手。對他來說,一切總是跟騎山地車一樣,加速,加速。弄得他都來不及去想,此時,他很想問問透露著人生格言的那本書,卻又吞咽不下那些文字。〖JP〗
徐小平的未接提醒堆積著。她隻會說那堆無止盡的漂亮話,袁途覺得她倒像那個《古惑仔》裏的牧師,一直以來都用他喜歡的方式勸他改邪歸正。可是,他想告訴她,之前的生活一直是他喜歡的,這就是他,他討厭彎著腰做人做事,討厭成為屢次受到恩蔭的敗家子,討厭她的那種明明看不見還非要裝作很了解他的架勢。總的來說,他想告訴她,他誰都不想見。之前的生活方式,也將成為他這輩子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