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指環(2 / 2)

那時和LJ住在這裏,我們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在這裏畫上句點。我沿著那條走過千萬次的隨時小徑慢慢踱著步子,路過廣場的鍾樓時下意識地仰起頭來看,時針與分針顯示時間剛好是晚上十點,大鍾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看盡了這麼多的悲歡離合,時間終於也沉默了。

從歐洲旅行回來後,是我堅持要住在離市區如此之遠的地方。究竟那時想要躲避什麼,我自己也不懂;隻是在經曆了很多事之後,想要找一個遠離各色目光和流言蜚語的地方,讓自己安靜地生活。

別墅的窗子裏一片漆黑。我在院子前麵停下腳步,乳白色棉質窗簾後麵沒有散出哪怕一絲光線。當然了!我對自己說。江心嶼,不然你還指望什麼呢?

鑰匙始終和其他的鑰匙一起掛在一個簡樸的鑰匙扣上,幾次看著看著,都想要把它解下,安置在抽屜最裏端的一個盒子裏。但是我沒有,原因是我一直近乎可笑地迷信著,一旦解下鑰匙,某種聯係就會永遠消失掉。

別墅的一二層有著極為簡約現代的風格,黑白灰充當主色調。一層客廳最顯眼的位置上擺放著王廣義“大批判”作品中的一幅,隻在那個時代的海報上出現的有些陳舊的大紅色直到現在看來仍然衝擊眼球。那時的LJ迷戀國內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對於隨身攜帶著華人的身份沒有親身經曆過社會變革的他,這些作品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一些身份上的錯位感。

一二層之間的共享空間裏掛著當代攝影師馮海的作品《遊園驚夢》。雖然生長在國外,但是接受了比在國內還要完善的傳統教育。他喜歡昆曲勝過其他音樂,甚至可以讓人瞠目結舌地整段整段背誦《牡丹亭》中的唱詞。

年輕時的他曾經遊遍整個中國,其間所搜集到的民間藝術品此時都被安放在這個家中,我曾嘲笑他像個女人般缺乏安全感,所以才會把重要的東西隨時都帶在身邊。

“我哪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你。”

那時他這樣回答,就在二樓的那個種滿名貴花草的暖房裏。結果,這些珍貴的物品他一件也沒有帶走,甚至把我也留在了原地。

如今,那聲音所帶來的回響仿佛還可能聽得到,但是這裏已然一片荒蕪,隻剩些早已枯萎的衰敗植物,孤零零地守望著過往美好易逝的時光。

三樓是我的地盤,LJ甚至很少到這裏來。我用它充當畫室、工作室和書房,這一層東麵整片的露台被設計成園林模樣,盛夏時分,噴水池裏有大小錦鯉數十條,遠遠看去就像空中花園。當時我甚至不清楚他們怎麼將如此多的植物栽種到三層樓高的地方,好讓這個花園即便在七月陽光最毒的午後也可以一如既往的清涼。

我沿著木質回廊走近噴水池,這裏的水已經幹涸。失望之餘,走回室內,推開那道龐大衣帽間的門,一眼望見那條孔雀藍的披肩,它被掛在這個房間最醒目的位置上。

我怔了怔,將它取下來,疊好,放在隨身的袋子裏。

看著這個層高近五米的大房間,竟然被裝的如此之滿,真的讓人難以置信。我怎會攢下如此之多的東西?就像得了暴食症的減肥者一樣,心裏麵的那個破洞,無論用多麼光鮮亮麗和五彩斑斕的珍寶,仍然張著血盆大口,怎麼填也填不滿。

除了披肩,還有一件東西。

我走近那個LJ特地從英國寄給我的銀質梳妝台,在一個古香古色的桃木匣子中取出那枚特別定做的結婚戒指,套在左手的無名指上試了試,好像比從前大了一些。這枚指環見證了很多,也承載了很多,我將它視為有生命的物品,因此再也不想把它丟棄在這裏。

這是我們曾經的家,已經很久都沒有回來的我,是在今天那個年輕女孩的一番話,勾起了對往日的留戀嗎?

我真的不知道。

要愛情的天平不傾斜,雙方真的要很勢均力敵才行,我們的婚姻直到現在,都像是在角力一樣,我不想輸,隻是看起來我好想也沒有太大的勝算。

所以我能做的,也隻是厚著臉皮撒嬌而已。盡管表麵上看起來,LJ一直在為他曾經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但真實的情況,聰明人很快就看得出來。

是我不想放棄他,放棄這段婚姻。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