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質感(2 / 2)

這個女人跟粉紅色、蝴蝶結、蕾絲、雪紡完全搭不上界。

“LJ來找過我。”張琦說,眼睛沒有看我。

“嗯。”我沒有反應,低頭喝茶。

“他來問我一些在開發區成立公司的手續和優惠政策。”張琦的話語裏沒有任何感彩。

我抬眼望著他。

“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他總結。

“我知道了。”我仍然不置可否。

這種隻說事實而不加任何評論分析的談話方式深得我意,尤其是在與LJ有關的時刻。

“紫蘇跟玉兒怎麼樣,我好幾天沒看見她們。”我轉移話題。

張琦笑著,他很識趣地轉移了話題。

“玉兒說的第一個完整清晰的詞竟然不是‘媽媽’而是‘爸爸’,紫蘇看起來好像很受打擊。”

被上天眷顧的一家人。

“還有,心嶼。那孩子”張琦開口。

“誰?”我茫然。

“我聽紫蘇說起的,從來的那孩子,叫什麼?夏海對藤木夏海。”

我低下頭攪動盤子裏已經冷掉的食物。

“看來今天我提起的都是你不願提起的人哪!”張琦自嘲。我隻笑笑。

“過段時間,等這個項目的一切塵埃落定,我想休息幾天。”終於我說。

“唔我明白,我會盡量幫助你把事情順利完成的。”

我點點頭表示感謝。

“心嶼,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跟我商量,明白嗎?即使不告訴紫蘇。”

在空無一人的開發區街道上驅車前行。

還記得第一次見張琦的情景。

大學二年級,那天陽光有點兒明媚得不像話,紫蘇和張琦並排站在圖書館門口等我,遠遠看去,感覺“幸福”這個詞就是為他們而存在的。

紫蘇有些羞澀地介紹,我笑著上下打量這個比實際年齡看上去略顯成熟的不速之客。

“你是摩羯座吧!”

這是我對張琦說過的第一句話。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句話無緣無故冒出來。

回憶起那個研究星座的青澀年代,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藤木夏海。

剛剛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頭明顯地震顫了一下。這個從夢境裏款款走來的男孩明明是真實的,此時在我的印象中還是如此地沒有質感。榕樹下唱片店邂逅以來,雖然彼此留下聯絡方式,兩周過去了,我還是沒有任何對方的消息。

曾經作為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過一年,我比夏海年長,他曾經稱呼我姐姐。隻是事到如今,讓我用姐姐的身份噓寒問暖,仿佛中間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住在哪裏?上班還是上學?有沒有交女朋友?這些年都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直沒有聯係?啊!總覺得不合時宜。這種問題,肯定也會讓對方大驚失色吧!這個,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我迅速粉碎了這種沒心沒肺的想象。

究竟用什麼樣的身份、什麼樣的態度去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天外來客,實在讓人頭疼不已。還有讓我最為介意的,是夏海的眼神。他有很多話想說。

沒什麼理由,隻是單純地這樣感覺。他讓我想起他的父親。

很小的時候,我在市裏的青少年宮學習畫畫。因為母親有工作,傍晚時分,在大門口迎接我的總是藤木澈。

他站在人群中的樣子一直顯得窘迫和不協調,盡管改了中國名字,有了中國身份,在這裏工作,在這裏生活。

他對這個國家始終沒有親切感。

一起回家,藤木澈從不牽我的手,隻會幫我提著畫夾和顏料。我們一言不發地站在公車站等公車。夕陽西下,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因為每位父親都牽著孩子的手。小孩子不喜歡與眾不同,不喜歡被視為異類。從那時起,我便明白自己永遠得不到這個人的愛,我們之間漸漸拉開了一道鴻溝。

隻是,不得不承認,淡忘這個功能是上帝在造人時設置的為數不多的幾道有用的程序。

並且,回憶的顏色漸漸褪去的同時,瑕疵竟也漸漸淡去,時間給過去的一切塗上了美好的顏色。

公車上,我倚著窗子睡著了。公車顛簸,我的頭便會時不時撞到玻璃窗上。藤木澈伸出手扶住我的頭,擋在我與玻璃窗之間。

我困得實在支持不住,就枕在他的手掌上昏沉睡去。

曾經的種種傷痛已經模糊不清,我唯一記得的,隻有這件事。

我把汽車加到五檔,加速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