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流霜未去,一種淡淡的青草香味混合著院子裏已經盛放的虞美人花香浮在空中,不時從鼻尖掠過,帶來一種甜蜜愉悅的心情。赫連睿舉著書在麵前,不斷的重複背誦著一個句子,心裏仿佛關著一隻小麻雀,不斷的在撞來撞去,引得他的眼睛一會兒看到這邊,一會兒看到那裏,似乎不能老老實實落到上邊。
“皇孫殿下。”薛清匆匆走了過來,見了赫連睿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暗地裏歎氣:“保儀姑姑送慕春衣過來了!”
赫連睿等這句話很久了,見到薛清走過來早已坐不住身子,將書丟到一旁便準備跑著出去,但是轉念想到母親說不定已經在外邊接待慕媛了,於是將步子放慢,兩隻手背在身後,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走了出去。
大殿裏頭東宮的兩位女主人都在,魏良娣起得早是眾人皆知的,可這太子妃往日裏總會要日頭爬到屋頂上才會起來,今日卻也候在這大殿裏頭了,沒由得讓赫連睿覺得有些驚奇,但他也無心想這件事,隻拿了一雙眼睛盯著站在大殿中央的慕媛。
慕媛今日穿了一身淺藍色的衫子,襯得她的皮膚跟白玉一般,她向太子妃和魏良娣行過禮後便靜靜的站在那裏,雙目低垂看著自己的腳尖,神情恭謹。
太子妃拿著那雙帶著綠色的貓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慕媛,笑著對保儀姑姑道:“隻聽說昭儀娘娘有個好侄女,今日看了方才相信,這模樣兒看著小,可這神情態度又哪裏是個七歲的孩子呢!”
站在慕媛身旁的保儀姑姑欠了欠身子道:“還不是太子妃誇獎得好。您別看慕春衣現在這模樣沉穩,她在徵宮可是散漫慣了,隻怕在東宮還會惹事兒呢,到時候還得請太子妃多擔待些才是。”
瞧了瞧慕媛那小小的身子站在那裏一絲兒不動,太子妃的嘴角翹了起來,轉臉看著魏良娣,很愉快的說:“良娣,既然內務所都下了調令,那就讓慕春衣去她屋子收拾下東西,今日開始便貼身伺候睿兒便是了。”
魏良娣的眉毛皺了皺,她看著慕媛站在那裏心中就有些不舒服,這分明就是一個孩子,她來做睿兒的貼身宮女——她又能做什麼?聽著太子妃在不住口的誇獎慕媛沉穩,可是自己隻看出來她呆頭呆腦,站在那裏一句話都不會說,那是沉穩嗎?沒由得會將自己機靈的睿兒帶笨拙了!倒是保太後身邊那個李嫣,自己怎麼看著怎麼歡喜,水靈靈的一個小丫頭,心細手巧,嘴巴又甜,那可是最好的貼身宮女料子,可惜睿兒卻執意要這個慕媛來東宮,也不知道慕昭儀給睿兒灌了什麼*湯。
赫連睿此時已經到了大殿後門,將太子妃的話聽得清楚,可卻半日不見母親接腔,心裏一著急,便大步走了過去,牽了慕媛的手道:“媛兒今日便跟著我去清心齋,保儀姑姑,勞煩你將媛兒的東西放去她房間。薛清,還不快給保儀姑姑帶路!”
今日早晨出來,慕昭儀在慕媛耳朵邊上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到了東宮不要多說話,千萬要記得言多必失這個理兒,慕媛將姑姑說的話都記在了心裏頭,所以到了東宮隻是行了個禮兒便站到一旁,讓保儀姑姑開口說話,自己則暗地裏偷著打量著太子妃和魏良娣。
太子妃看上去長得很粗糙,蜜合色的皮膚,一張臉就如被刀子雕刻過一般,異常的有層次感。一對烏黑的眉毛下邊,眼睛深深的凹陷進去,然而鼻梁卻又高高聳立起來,下邊配著一張豐厚的嘴唇。她該是來自西域那邊的公主罷,大虞皇宮裏有不少西域美女,連當今皇後都是來自龜茲,所以慕媛見了太子妃的這張臉,倒也不覺得特別驚異。
而看向魏良娣,慕媛心裏覺得親近了幾分,魏良娣是典型的漢族女子,乳白色皮膚,五官非常柔和,細眉細眼有暖黃的宮燈照著顯得很淡,似乎伸出手來,一把就能將臉上的東西抹了去。她是赫連睿的生母,慕媛對她印象比對太子妃好了許多。然而站在一旁聽著她們的對話,和她的預料竟然相反,魏良娣似乎很不喜歡她,半日都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赫連睿從後邊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她這才沒有那種被遺棄的感覺。
赫連睿這大半年長得很快,慕媛感覺自己站在他身邊非常的矮小,小到一點都不打眼,她的手被赫連睿緊緊的握著,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指,這讓慕媛臉上有些掛不住,小臉蛋上一片紅暈,就如搽了胭脂膏子一般,夾在鼻翼兩旁,襯出了她一個細白的鼻子。
魏良娣見兒子這模樣,知道他心意已決,歎了口氣道:“薛清,快些帶保儀姑姑去慕春衣房間。睿兒——”魏良娣黑鴉鴉的頭發上插著一支七彩步搖,上邊的流蘇在她臉旁不斷的輕輕顫動,金色的光影打在她臉上,不時的映著她微微蹙在一處的眉頭:“你該去清心齋了,別耽誤了時辰。慕春衣今日便先熟悉下東宮,不用跟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