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是”,然後接過那兩本書,轉身放去自己房間裏。保太後見著那纖細的身子消失在門簾後邊,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嫣兒飛快就得九歲光景了,這時間可過得真快,一眨眼兒似的,瞧著她又長高了一大截兒。”
候在一旁的梁公公也是滿麵堆笑:“可不是呢,看著李嫣姑娘風吹夜長似的,來長寧宮才半年,就高了快一個頭了!誰見著都會說有十來歲了,可不像個還沒滿九歲的小丫頭!說實在話,那些十多歲的,誰又及得上她心思縝密?”
保太後點了點頭道:“這話可不假!”望了望那幅尚在搖晃的門簾,她沉吟著道:“梁公公,你方才聽得的那消息可是真的?不會是流言罷?”
梁公公彎了彎腰,遲疑著說:“這個……該不會有假罷?李嫣也該知道的,似乎她還帶了何太醫去過東宮那邊了。”
“嗯,那我問問她便知了。”保太後對梁公公微微頜首道:“你且先去安排下晚膳,這裏有芳晴和李嫣陪著我說說話便是了。”
李嫣從內室出來的時候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屋子外邊的日光已經沒有照到大殿上來了,雕花門窗都緊閉著,一絲風兒都沒有透進來,整個大殿有一種很奇妙的氣氛。這個時候還沒有點上宮燈,黃昏的餘暉隻是在窗戶外邊閃現,大殿裏有著一種晦澀不明的微光。保太後正端坐在她最喜歡的靠椅上,背後塞了個大大的絲綿軟綢枕頭,芳晴姑姑正在用手輕輕給她按摩著肩膀,太後娘娘發髻上垂下的流蘇不時的在空中飄蕩著,好像在跳著一支說不出名字的舞蹈,那金玉相撞的聲音極其細微,卻又分外的清楚。
“嫣兒,你過來。”保太後沒有睜開眼睛,但她從那輕輕的腳步聲就能聽出李嫣已經走出了內室,正站在不遠的地方。
李嫣垂著手走過去,看著保太後那張寫滿滄桑的臉孔,屋頂上的明當瓦透出了一絲絲光線在她的嘴唇邊漏下了一撇金黃,就像貓嘴邊的胡須,豎在兩旁,仿佛要飛起來一般。
“嫣兒,你有沒有聽說東宮的藍心準備辭行回鄉?”保太後的聲音很輕很柔和,這個問題問得異常平緩,可聽在李嫣耳朵裏,似乎有了一種不同的意味,她的心迅速的跳動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回太後娘娘話,嫣兒今日下午領了何太醫去東宮給藍心姐姐瞧病了,何太醫說藍心姐姐身子弱,該好好將養半年方能有所好轉,後來藍心姐姐便說她要提早返鄉,也不知道和太子妃說了沒有。”李嫣覷著保太後的神色,小心斟酌著回答,心裏暗自揣測保太後為何要打聽這個消息。
“那便是了。”保太後擺了擺手,示意芳晴姑姑停下來,她坐直了身子,將背後那個軟綢靠枕給挪了個位置,眼睛斜瞟著李嫣道:“嫣兒,若是哀家將你送去東宮服侍皇孫殿下,你可願意?”
李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雙眼圈紅紅的,可憐巴巴兒的看著保太後道:“太後娘娘,嫣兒不去東宮,嫣兒要留在長寧宮照料您一輩子。”
保太後見著李嫣發急,一張臉笑開了花似的,指著李嫣道:“你瞧這實誠孩子……芳晴,快去將她拉起來,為著這事還要跪下來,可不虧了自己!”她向李嫣招了招手道:“嫣兒,來這裏,哀家和你說幾句話兒。”
李嫣猶猶豫豫的走了過去,保太後叫芳晴姑姑將她按到身邊坐了下來,低頭瞅了瞅她,又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嫣兒,哀家自然也舍不得將你送走,可哀家卻不能耽誤了你的前程。我們大虞後宮可沒那麼多規矩,隻要是合了皇上的眼緣兒,自然便能做到中式、椒房,甚至是貴人的分位。現在東宮挪出了一個宮女的分位來,這是個極好接近太子的機會,哀家將你送過去,你也能在太子心裏多留些印象,再過幾年,你剛好是花一般的年紀,心思縝密人又機靈,不愁太子看不上你!”
聽著保太後這般推心置腹的話,李嫣的臉蛋紅豔豔的一片,羞得抬不起頭來,隻是低頭不語,保太後見了微微一笑:“嫣兒,你就別再推脫了,明日我便去東宮和太子妃說,讓她去向內府所要人,將你調去東宮。”
李嫣低聲忸怩道:“我不去,我要服侍太後娘娘一輩子。”
屋子裏的光線更暗了,明當瓦上已經漏不出半絲光影來,屋子裏幾個人的麵目都看得不是太清楚,隻能看見芳晴姑姑垂手立在保太後一側,李嫣坐在保太後身邊。李嫣的腿還夠不長,繡花鞋在快接近地麵的地方打著秋千,那軟緞麵子上繡著的桃花透出點點殷紅,即算是這將暮的暗色裏,依然能看出那一點點紅色在招搖著,恰如風吹過的片片殘紅,倏忽在人眼中亮起,又倏忽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