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離(1 / 3)

站在廷尉府衙的院子抬頭看過去,隻能看到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天空裏隻有陰沉沉的雲層好像要壓到頭頂上邊來,偶爾還能見到一隻飛鳥,孤獨的從空中掠過,很快就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際。

慕媛小小的身子陷在人群裏,周圍全都是刺史府的年輕女眷,兩日的囚車生涯讓她們疲憊不堪,大部分人已經受不了累坐在了地上,完全不顧地麵上還有著厚厚的積雪。她們雖沒精打采,可眉目間卻沒有了那日的驚慌神色,因為從押送的軍士口裏得知,她們隻是會被分配給勳貴們為奴而已,至少性命無礙。慕媛的眼神輕蔑的掃過那些人的麵孔,才出來兩日,她們就已經不把她當成小姐看待了,除了忠心的春杏。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件鮮紅色的小棉襖已經出現了褶皺,而且腋下那地方已經在囚車上被刮破了一大塊,就像一個人張大了嘴巴般難看,裏邊露出了潔白的棉絮。她的頭發兩日沒有梳過了,零亂不堪,她仿佛都能感覺到頭發裏邊有什麼東西在爬似的,一副沉重的腳鏈將她牢牢的縛住,讓她動彈不得,可慕媛的精神卻仍然很好,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冷的看向那陰雲密布的天空。

“小姐。”春杏用手碰了碰她,顫抖著遞給她半個幹硬的饅頭:“你吃點東西罷。”

慕媛低頭看了看那個饅頭,上邊有一排牙齒印子,這分明是春杏怕她沒有吃飽,把自己的早飯節留了一半下來給她,慕媛心裏一熱,將那個饅頭推了回去:“春杏,我不餓,你吃罷,你年紀比我大,食量也大些,可別餓了自己。”

“小姐,你今日早晨都沒吃什麼。”春杏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手心裏托著那半個饅頭不肯縮回來:“春杏就是怕你餓,才把這半個饅頭留下來,你多多少少得吃點,這樣才會有力氣。”這時旁邊伸出一隻手,飛快的將饅頭奪了過去塞進了嘴裏狼吞虎咽起來,慕媛定睛一看,卻是府裏頭管事的女兒,就見她將頭縮到兩個肩膀之間,腮幫子鼓成一個圓球,嘴巴不停的艱難蠕動著。

“春桃,你怎麼能把饅頭搶了去!”春杏氣得臉頰漲得通紅:“難道出了府你就忘了身份不成?這是我留給小姐的食物,她年紀小,要多吃點好長身體。”

春桃沒有答話,隻顧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往嘴巴裏塞去,顯見得是那饅頭太幹太硬,噎在喉嚨裏一時難以吞下去,又沒有水就著喝,所以幹脆就用雪水解決了。慕媛見那雪地已經被人踏成了灰褐色,差不多都成了泥漿,可春桃還是這樣不顧一切的吞了下去,可見她是餓得狠了,不由得微微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卻隻聽到春桃在含含糊糊的嘟囔著:“出了府?現在難道還有什麼刺史府不成?她原來是府裏頭的小姐,我們是奴婢,自然要好生供著她,可現在大家的身份還不是一樣?還提什麼身份!”

春桃的話傳入慕媛的耳朵,隻刺得她心裏一陣疼痛,環視四顧,周圍全是冷漠的看著她的人,沒有誰站起來為她說一句話,隻有春杏瞪著眼睛看著春桃,氣得說不出話來。是,自己已經不是刺史府的小姐,她的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她隻是一個低賤的囚犯,正等待著不可預知的發配。

門口傳來橐橐的腳步聲,院子裏的女眷們都把頭轉過去,就看見中常侍那顏帶著一隊官兵走了進來。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個子不是很高,皮膚白淨,臉上沒有一根胡須,頭戴一頂無翅勒帶烏紗帽,身上穿著深綠色的常服,一路目中無人的走到了屋子裏頭坐下,旁邊有小吏殷勤的奉上一杯熱茶。

“唔,現在就開始罷。”那顏朝旁邊的一個小內侍呶呶嘴:“都接了哪些大人的條子?”

旁邊那個穿著深褐色衣裳的小內侍走上前一步,拿出一個盤子,上邊亂七八糟堆著一些紙條兒:“師父,這次來要人的頗多,都有八家呢。”

那顏眯了眯眼睛道:“都哪八家?按照官階排好,隨意點著送過去便是了。”他往院子裏的女眷們身上掃視了下,見到一個鮮紅色的身影,小小的個頭陷在那一堆女眷中顯得很是紮眼。那顏突然莫名興奮起來,指著那個身影用尖細的嗓音道:“將慕朗的女兒送進宮去做宮奴,其餘的你便看著分罷,今日師父高興,賞你點碎銀子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