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殿外邊比大殿裏更冷,樹枝上堆著厚厚的積雪,人從樹下走過,引發的一絲顫動都能讓那雪花簌簌的掉落下來。張延之和路昭兩人從大殿走出,走到皇宮門口,兩人身上全部都沾滿了雪花。
“路兄,慕朗是必死無疑了。”張延之眼裏充滿了憤懣:“可恨閹豎亂我大虞,這等不入流的小人竟然能左右朝政!”
路昭默然的看著眼前不斷飄落的雪花末子,眼中也是蒼涼:“延之,你還以為隻是那顏進讒言的原因嗎?不,絕不隻是這樣。你別忘了,那慕朗可是大燕皇上的第三個兒子!雖然大燕十幾年前就下了降表,自願稱臣,大燕不複存在,皇上也大度的接受了他,還讓他的兒子們在大虞做官,可他心中終究是忌憚著他的身份。”
“現在終於輪到慕朗了?”張延之的頭腦也稍稍清醒:“大燕滅國已久,早就不複有再起之心,皇上這般做,也太小心了些,況且還要誅滅五族,這真是叫人難以接受!不行,我要去後宮見慕昭儀,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在後宮地位僅次於皇後娘娘,她說的話該有些作用,我要將皇上下旨的事情告訴她,讓她去向皇上求情!”
路昭臉上也露出一絲不忍來:“這道聖旨一下,不知有幾百人要命赴黃泉,延之,我們分頭行動,我去派人騎快馬奔赴雍州告之馬刺史,你現在轉去後宮求見慕昭儀,事不宜遲,我們快快行動!”
張延之點了點頭,也不顧那雪花已經堆滿了肩頭,轉身便朝後宮的宮門走了過去,他紫色的官服外邊披著石青大氅,拖在雪地裏踽踽而行,留下一道長長的擦痕。路昭看著他雖然在雪地裏走得艱難,可依然很堅強的往前邊走著,他越走越遠,很快就隻剩下一個淡淡的青灰色點子,就如雪夜裏看見的禽鳥一般,蟄伏在冰冷的樹枝上,可卻仍然精神抖擻,不會對惡劣的環境做出半分讓步。
“雖然不一定能夠奏效,但還是得試試。”路昭點了點頭,拔足迅速的往宮外走去,他要派人搶在那顏之前去雍州告訴慕朗,叫他速速做出對策。
“大人,為何走得這麼快?”侍立在宮外的隨從見路昭腳下打著滑兒,可依然飛快的走出宮來,不由一愣:“可是有什麼緊急的事兒不成?”
“路雲,你速速騎了快馬去雍州給慕朗刺史報信,就說皇上派中常侍那顏帶人去捉拿他,要誅滅五族!”路昭捂住胸口,用力的咳嗽了兩聲,風刮著細碎的雪花末子衝進了他的口裏,一種刺骨的冰涼讓他興奮了起來:“你務必要保證有人能趕在那顏前頭通知到慕刺史,這可是關乎到幾百條人命啊!”
路雲見路昭說得嚴重,又聽到竟然有這麼多人要被連坐,一身熱血沸騰了起來,拱手向路昭行了一禮道:“大人放心,我現在就出發,路雲就是拚了命也會將這消息報與慕大人知道的!”
路昭揮了揮手道:“你快去罷,那那顏已經出宮有半個時辰了,就看你能不能追上了。”
路雲也不說多話,牽過身邊的馬,翻身坐了上去:“要勞駕大人雇馬車回府了!”說罷狠狠的打了馬兒一鞭,那馬吃痛,拔足狂奔起來,“得得”之聲不盈於耳,不多時就隻見一個小小的黑點消失在遠方。
路昭呆呆的站在那裏,雪花不斷的飄落下來,頃刻間他似乎就變成了一個雪人,眉毛胡子上全是雪,這時身後傳來悲涼的呼喊聲:“路兄!”回頭望了過去,就見一襲石青色的大氅正往這邊挪了過來,那大氅上邊的雪花似乎已經結成了冰,一根根細長的冰棱晶瑩剔透的掛在了上邊。
“找到慕昭儀了嗎?”看著他悲戚的麵容,心裏便知不妙,可路昭還是心懷僥幸的問了張延之一句。
“後宮衛士不給通傳,說昭儀娘娘今日玉體欠安,無論是誰,一律不得幹擾!”張延之忿忿的跺了跺腳,將大氅上的雪花抖落了些,語調淒涼:“這又是誰下的命令,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嗎?天哪,慕家難道就要滅族了不成?”
路昭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位謙謙君子,長身玉立,麵色白淨,見到任何人都是微笑待之,謙恭有禮,這樣一個人,難道老天也不容他活在世上嗎?路昭心裏像堵著一塊石頭般,異常難受。同為漢臣,他更希望同族能相互扶持,這才能在大虞朝堂裏有一席之地,可最近兩年,皇上雖口裏說要向漢人學習,對於漢臣的提拔卻遠遠及不上胡族,甚至還這樣大肆濫殺漢人,這也叫他心裏隱隱發涼,以至於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