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是冬天,但是龔克亮聽完這段話後額頭上還是冒汗了。
麵包車駛入了早已經預訂好的賓館,剛剛停下來,一輛黑色的奧迪A6車就也跟著開了進來。當然是龔克亮先下來的,接著,邵金洲省長和梁文秀書記幾乎是同時從不同的車上下來,兩個人都微笑著打了招呼,一同走進大樓。馮副主任、馬副廳長,還有耿正捷和馬玫玫他們也早就在大樓外等候了,象征性地寒暄以後,大家先後進了樓。
龔克亮見到了耿正捷,雖說才僅僅幾天時間,卻比見了分開半年的薛玉蘭還要親熱。兩兄弟擁抱著,真像外國的元首見了獻花的女人一樣,親過了這邊還要再親那邊,竟然讓在一旁的馬玫玫看得都眼熱了,嘴一撇,說道:“大庭廣眾之下,又是同性,也不怕人笑話。”
龔克亮和耿正捷這才分開。龔克亮急切想知道首都的情況,讓耿正捷一點不留地給他作了介紹,他這才相信了梁文秀和邵金洲跟他談話的真實性。於是,龔克亮便也把梁文秀和邵金洲跟他談話的內容告訴給了耿正捷。耿正捷聽完龔克亮的介紹後,臉上露出來鄙夷的神色,咬著腮幫子說了一句話:“卑鄙。這才是既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但是當他聽說了梁文秀和鄭勝利的關係,又聽說了那個煤變油項目的情況介紹後,想了想說道:“咱們去請教請教馮副主任和馬副廳長吧,我覺得這兩個領導表裏如一,很平易近人,也很值得信賴。”
於是,龔克亮和耿正捷兩個人又找到了馮副主任和馬副廳長。當然兩個項目的事情和耿正捷介紹的基本一致,但是在聽了關於“煤變油”這個項目的情況,又聽說鄭萬山就是鄭勝利的父親,而且梁文秀即將成為鄭家的媳婦後,馮副主任和馬副廳長互相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都很久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一向豪爽的馮副主任終於陰沉著臉說道:“衛河電廠和新型建築材料廠的情況就不用再說什麼了,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說到底,也就是將近一百億的事情。邵省長過來不過來都無所謂。但是‘煤變油’這個項目可是全國乃至全世界都在攻關、都在關注的一個尖端項目,而且咱們省又是一個煤炭資源大省,我來之前還聽說,勘探部門又在你們趙固北邊追探到一個將近十億噸的礦源,質量也是驚人的好,估計和趙固煤礦是同一個時期生成的。發展‘煤變油’‘煤化工’工程,其意義就絕對不是三五百個億的事情了。李書記能讓邵省長在剛從國外回來兩天就又到首都來,其重視程度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打出梁文秀這張牌,事出有因。邵金洲敢在最後對克亮說出那句話來,恐怕也是有恃無恐。如果這件事真的黃了,甭說邵金洲,就是李書記,也饒不了你——不僅僅是你,也包括我和老馬在內。所以我說,顧全大局是唯一的可行之路。克亮、正捷,在中國,政治經濟學永遠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科,它們是永遠分不開的。離開了經濟,政治就是空的;離開了政治,“經”永遠得不到“濟”。這就是它們之間的辯證法。經濟是殘酷的,政治更是殘酷的。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胸懷大誌的人,要有取天下而為己用的誌向;其實,我覺得還應該再加上這麼一句,必要時,也要有棄天下而為己用的胸懷。克亮、正捷,我不把你們當下級,你們也別把我當上級,咱們都是好朋友,今天我就多講幾句深刻的話,領導與領導之間的事情,該模糊的時候就要模糊,沒有必要弄得太清楚,弄得太清楚了會出問題的。政權的組成,牽扯到領導個人、領導集團、民眾利益等方方麵麵,絕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說得明明白白。領導與被領導者之間的關係,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是平等的,當雙方的意見產生了矛盾的時候,正確與錯誤此時是在無形的霸權控製之下的,毫無疑問,領導的意見是對的,可是它也並不見得是正確的。因此可以說,權力在充實著領導們的生活;當然,權力也在顛覆著領導們的生活,出現翻手雲覆手雨這樣的狀況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這東西已經成了他們手中的遊戲機、玩物。是不是這樣,你們就好好地想想吧!”
這一番話的確很深刻,讓龔克亮和耿正捷都感到了新鮮,同時也感到了沉重。過去在共城的時候,他們大小是個領導,對這種現象似乎還體會不深。可是,等後來到了省城,特別是到了首都以後,他們感覺到,他們什麼也不是了,不要說不是領導,就連首都的市民他們都覺得不夠格。首都的市民都氣粗得很,談論起政治來都是成套成套的,說到國家領導人時都是老江老朱、老胡老李的,仿佛這些人都是他們家飯桌上吃飯的人似的讓人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