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2002年夏天,美國紐約。
這樣的周末和平日沒什麼兩樣,紐約的天是灰色的,水泥森林是冰冷的。她和同學們在校門分手,吩咐司機開著空車回家後,便一個人行走在繁華的街道裏。
在這裏生活,她說不出太多的感受。她習慣了大都市的熱鬧,也習慣了家庭的冷清。富裕的生活使她什麼也不缺,但好像又什麼也沒有。
她今年十六歲,再過幾個月,她就要上大學了,她希望時間能流逝得慢一些,好讓自己能細細品嚐花季的甜美。
她喜歡在周末的時候,獨自一人從學校門口出發,穿過市中心花園,再走過一條街,到馬路對麵去乘地下鐵回紐約最出名的別墅區。那是一條漫長的歸家之路,但每走一步,心情都那麼愉悅。
這份小小的快樂,是她用執拗換來的。
肩上挎著的背包有些沉,裏頭除了課本外,還裝載著她兒時的夢。為了這個夢,她這幾年來總是在不斷的學習,今年夏天她甚至早早計劃好,要回中國學功夫。說到這個計劃,家人總是不屑一顧,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不允許。
想到這裏,她懊喪非常。
站在馬路的這頭,望著從眼前奔馳而過的車輛,偶爾,她會把視線放在對麵的那盞紅燈上。是不是人越長大,煩惱的事就會越多?她渴望掙脫豪門生活的條條框框,去做一個真正的自己。怎樣才是真正的自己?至少不像母親要求的那樣,溫文爾雅,窈窕淑女。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一次等待紅綠燈的時間特別漫長,漫長得足以讓她將所有的苦悶回味一番。
她百般無奈地在心裏一秒一秒地數著,目光在對麵的紅燈和街道上行走的人群間遊離……
一輛公交車從眼前駛過,擋住了她的視線,她被噴漆在公交車上的廣告所吸引,廣告中的男模特就是她那個冷傲的哥哥,她看到他一如既往的淩厲地盯著她-為此,她很想在眾目睽睽下朝他做鬼臉。
我永遠都無法成為哥哥那樣的人!
她收回目光,心裏幽幽地說了一句。
是的,她崇拜她的哥哥,卻不願意像他那樣的活著,她渴望另一種生活方式。
就在那一瞬間,她在溜走的公交車與尾隨的一輛卡車之間的空隙中,看到了他。
是的,確實是看到了。他身著普通,卻氣質非凡。那是一張她從沒見過的俊美的臉,精致得宛如一塊被天神巧奪天工雕刻出來的玉象。他隻是街頭的匆匆過客,但他給路人的印象一定是深刻的。他高大挺拔,背上背著一個樂器袋,湛藍的美眸憂鬱的凝望著前方。從天際刮來的清風,輕輕揚起他一頭美麗的銀色短發。
她專注地盯著他,她從來沒有這樣盯著一個男生看。即使隻是他的側麵,即使隻是刹那的時光-他從她的眼前掠過,像風一般無聲無息,但她卻用心定格了屬於他的畫麵。
卡車龐大的身軀把她與他隔絕開來,當她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隻剩下一軀高大的背影。
她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背影中移開,綠燈剛亮,她就衝過了馬路,男人漸行漸遠,離開的方向與她回家的路正好相反。她的心隨著在陽光下晃動的影怦怦直跳,雙腳不聽使喚地跟了上去,她象是想要捉住什麼似的尾隨著那個男人,卻又偏偏保持著無法觸及的距離。
又是一個路口,沒有紅綠燈,全憑路人自覺看車過路。紐約的街,隻有在深夜裏才會沉睡,它們活躍得可以製造無數你數都數不過來的血案。然而,那個男人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馬路對麵,一個穿紅衣服的金發男子正朝他揮手。
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是,從他不願停滯的腳步上判斷,朋友重逢的喜悅讓他忘乎所以,不顧一切。
馬路上,車子如流星般飛駛。
她屏住呼吸,大步向前。她伸出右臂,想要從後麵將男人拉住,可是,她與他之間如同存在一道透明的牆,她無法觸及到他。她張開的雙唇,呼吸變得如此艱難,她想閉上眼睛避開悲劇發生,可雙眼卻瞪得血紅,緊緊盯著那個遠離自己的背影。她聽到車子急速刹車的尖銳刺耳的聲音,然後,是司機將頭探出車窗,破口大罵的聲音。那個男人對因自己引發的騷亂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從容不迫穿過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