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完香灰,那書忽然有些動靜了,那書頁自己翻了起來,那李函看得一頁恰恰是在說著巫山神女朝雲暮雨、流連高台的香豔風流事。
然後自那書裏,自李函的胸口,竟然投出了一抹幽光,彙合在一起,落地就在光暈中幻化出了個姿態美妙的嫋娜身影,赫然與瑤姬的形貌有大半相近。
隻是那身影卻少了幾分瑤姬的高潔傲然,顯得嫵媚許多,比起神女像,平白風騷入骨起來。
李函一見她,神色一變,連遮掩也不顧,當著幾人的麵,就癡癡喊起來:"神女娘娘,你竟在此嗎?可憐小生幾夜不見你,心腸要碎了!"
兔子卻格外憤怒,猛地蹦上去:"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冒充雲華夫人!"
一直旁觀著的盛沐卻突然攔了兔子:"兔子,你且先看著。"
那身影回身看了如癡似狂的李函一眼,忽然向祝道士說:"請道長救我。"
祝道士凝視她片刻,竟然帶點悲歎與敬意:"謹遵聖令。"
祝道士猛地一揮拂塵,那身影先是褪去了那風塵嫵媚,顯得純澈起來,最後就如一陣青煙,含笑湮滅了。
李函見此,發狂大叫起來,手足亂舞去握那煙,卻因孱弱的病體而跌在胡床下。
他瘋狂了半晌,有些平靜下來,流著淚,恨聲道:"妖道,你害了神女娘娘!"
祝道士蹲□,看著形容一下頹敗起來的李函,一字一句說道:"那不是神女娘娘,而是一縷被你那肮髒齷齪的心所囚禁的巫山神念。"
祝道士指著他的心的位置:"淫神就是這個東西。而你李函,則是它助紂為虐的忠實信徒。"
兔子被盛沐拉住,冷眼看了許久。盛沐還聽得一頭霧水的時候,它倒是明白過來了。
離開李家的時候,祝道士又從李函的枕席下搜出一個新雕好的神女木像,毫不猶豫地燒了。最後給了李函一記,封了他的記憶。告訴客居的這家人,若不想被淫神報複,永不許再來巫山。
事後,盛沐問起,祝道士卻反問她:"小娘子可知神,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是指此時的九重天上那幫人。"
盛沐搖頭說不知。
祝道士說:凡間的許多"神",都是來自人們的供奉。
因為人心的供奉而所成的地神,也大都受人心的製約。
瑤姬身化神女峰,無知無覺。
而人們感念她的恩德,為她立了神像,香火不絕。
雖然瑤姬受不到這香火了,但是由人心的信仰香火與巫山中的靈氣而生的縷縷神念卻四處飄蕩在巫山裏。
這儒生因為偶爾在巫山遊蕩,沾染了一絲神念。回家夜中就夢到了好奇的神念化作人形與他溝通。
李函心裏念念無望、印象深刻的是香豔的巫山*。淫褻念頭生。
於是原來因為瑤姬功德、人們感激供奉而生的純澈神念,就被他心裏的香豔淫邪汙染了,困在李函心裏無法出去。
李函又雕了神像日日供奉他心裏的那個"風流女神",人心的信念越發改變了神念最初的模樣,巫山神念雖然因李函的供奉而日漸成形,卻也因為李函心裏的淫褻念頭參雜在香火裏,而漸漸要淪為淫神一流。
幸而李函去了神女廟一趟,那神念得到了巫山靈氣的補充,清醒了一刹,有了一些力量,便決心與李函共死,也不願淪為淫神。
真正被人類的淫褻念頭所囚禁的,是那個所謂的"淫神"
。
"到底誰是淫神?依貧道看來,李郎君心裏的邪念才是。"祝道士這樣說。
他燒了那木像,正是要阻斷李函的心繼續汙染那無辜的神念。
此時已經是黃昏了。他們離開李家,到了神女峰腳下。
兔子呆呆望著雲霞裏的神女峰方向,突然說:"世人到處杜撰巫山*的香豔,並使之廣為流傳。卻少有人提及並記得當年神女的慈悲。"
祝道士沉吟片刻,卻道:"人心若此罷。一個在高崖之上清潔傲岸了千年的神人,人們總愛試著叫她沾染些凡俗的豔情,才覺離她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