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鎮不大，入了夜，也沒有幾戶店家掌燈營業。
少年聽著小暮四抽抽噎噎，還是找了一家羊湯店，入了座。暮四見過師兄弟們服侍老爹的樣子，老老實實跟在少年身旁，擦桌子擺筷子，還提前掏出了饅頭和銅板。
大約也覺得這頓該暮四該請，少年施施然喝了一口熱湯，嚼著饅頭，有滋有味。回頭看到暮四眼巴巴盯著自己的碗口，再也繃不住，放出一個笑顏：“很香的，快吃吧。”
燭火從少年身後投來，把他的身形都染上了一絲溫暖的光韻，暮四聽話吸了一口麵前的羊湯，覺得師父說的都對，真的很香，很香。
很快吃飽喝足，少年的話，就不對了起來。
他似乎緩過勁兒來了，有滿肚子的道理要說。誠實守信、言行合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比學堂的老夫子還嚴肅古板。小暮四聽得不住點頭，再點頭，最後噔一下，撞到了桌角。
揉揉眼睛，收起哈欠，再抬眼看少年，見他也是一臉無奈，嘴卻是閉得緊緊的。小暮四也擔心少年覺得她孺子不可教，主動求問：“你說的這些道理，是人都該做到、能做到的麼？”
少年給她問得一愣，自嘲般搖了搖頭：“難。但我們可以選擇要不要去做，至於能不能做到，但求盡力，無愧於心。”
暮四似懂非懂，隻管點頭。
少年也起身出店，看到暮四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後，無奈歎氣：“天都黑透了，你還不回家？”
聽著口氣，是要趕她走。
用老爹的話來形容，這少年就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說了不許叫師父，竟是一點功夫都不願意教。
小暮四眨巴著眼，搖了搖頭：“我家的鏢局，離福安鎮百十裏遠，今晚是回不去了。”
這話半真半假，百十裏決然沒有，但不能回去是真的。
她的小師弟，橫七，當初五歲不到，拖著兩條大鼻涕來拜師，狗都嫌，可是天天扒著鏢局的門檻流口水，竟也賴著了心軟的大師伯，又踮著光腳丫挺著小身板，給大師伯推了半年的輪椅，終於登堂入室拜上師了。
暮四是真饞少年的功夫，能學個一招半式都好，撒點小謊算什麼，況且他又不許自己拜師，那他那套誠實守信的要求，且不忙著遵循。
少年沒答話，隻管打量著小暮四的神色。
小暮四被看得不自然，又添上許多細節佐證：“我爹帶著師兄們出門送鏢了，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回來，我才敢偷偷接了送灰灰的鏢，一路搭了不少便車，才走到福安鎮……”
少年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帶著暮四投了客棧，開了兩間房，又教了她一些外宿的常識，便自關了房門歇下。
很快熄了燈，隻剩外頭廊間燭火，影影綽綽，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地守護著一個小小的心願。
客棧的被褥又冷又硬，比行軍時的寢具強不了多少，少年不出意外輾轉反側了起來，最終還是忍不住起身，開了房門。
吱呀一聲，門外的小人猛地蹦起身，對上少年的黑臉，欲言又止。